沈砚的阴气顺着蓝白格子布条涌入灵素掌心时,像条刚从温泉里游出来的溪流。起初带着魂体特有的凉意,触到她掌心燎泡的瞬间却突然转暖,丝丝缕缕的白雾顺着血管往上游走,熨帖得她指尖的烫伤都泛起酥麻的痒。她低头看着掌纹里游走的银光,那是他百年修为凝成的阴气,此刻正与她的体温缠绵交织,在皮肤表面晕出淡淡的粉痕。
“喝!”灵素猛地攥紧斧头,斧柄上的布条被她握得变了形。浸过朱砂的麻绳在斧刃下发出“嘣”的脆响,断裂处迸出细小的红雾,像被劈开的血珠。她顺势往前踉跄半步,鞋底碾过祭台凹槽里的血渍,发出黏腻的声响。挣脱束缚的手腕上,勒痕已经紫得发黑,却在阴气的滋养下慢慢浮起层薄红,透着新生的暖意。
可她刚迈出两步,就被顾言拦住了去路。男人的定制西装前襟沾着血污,原本梳得一丝不苟的头发垂下来几缕,遮住了眼底的疯狂。他手里的匕首泛着青幽的光,刀刃上用狗血画着扭曲的符咒,那些暗红色的纹路正在蠕动,像无数细小的虫豸。
“想跑?”顾言的嘴角咧开个诡异的弧度,臼齿在烛光下闪着冷光,“沈砚护得了你一时,护不了你一世!这符咒专伤魂魄连带的肉身,捅进去,你的三魂七魄会跟着血肉一起烂掉——”
匕首带着破风的锐响刺过来时,灵素甚至能看见刀刃上自己扭曲的倒影。沈砚的魂体突然化作道黑风,穿透顾言的身体时带起阵阴风,将匕首的轨迹生生偏了半寸。可符咒的金光还是擦过他的魂体,“滋啦”一声烧出片透明的窟窿,从左肩一直蔓延到腰侧,像被啃掉的月亮。
“小心!”沈砚的声音劈了叉,魂体因剧痛而剧烈颤抖。他看着那道青幽的刀刃又要转向灵素,竟生生用魂体挡在了她身前。符咒金光撞上他阴气的刹那,发出指甲刮过玻璃的嘶鸣,他半张脸瞬间变得透明,能看见后面顾言狰狞的表情,却还是死死盯着灵素,黑雾般的瞳孔里翻涌着红,“跑!别回头!”
灵素的脚像钉在了祭台上。她看着沈砚逐渐消散的侧脸,那些透明的区域里渗出点点血珠,在空中凝成细碎的红雾,像她小时候吹破的肥皂泡。阎王殿青铜镜里的画面突然撞进脑海——“魂飞魄散”四个字原来不是恐吓,是他早就预见的结局。可他刚才说什么?他让她跑?
“我不跑。”灵素突然扑过去,双臂穿过他半透明的胸膛,死死环住那截还凝实的腰腹。尽管只能抱住一半,掌心却清晰地触到了他魂体的震颤,像被投入石子的深潭,层层叠叠的涟漪里翻涌着惊讶、不敢置信,还有压抑了百年的、几乎要将魂体撑破的汹涌爱意。
“沈砚,我喜欢你。”她的额头抵着他魂体的锁骨,声音撞在黑雾上弹起细碎的光粒,像撒了把星星。泪水顺着脸颊往下淌,滴在他透明的胸口,竟烫出点点白烟,“从你在暴雨夜闯进精神病院,浑身湿透地说‘我只要你活着’开始;从你把唯一的棉外套给我,自己站在寒风里发抖开始;从你用阴气给我烤馒头,灰头土脸地说‘皮最香’开始……”
沈砚的魂体在这句话里彻底凝固。他周身的阴气突然停止流动,像被冻住的墨汁。过了许久,他才缓缓抬起手,指尖抖得像秋风里的落叶,一寸寸抚向她的脸颊。这一次,黑雾般的指尖没有穿透皮肉,而是实实在在地触到了她的泪,凉得像晨露,又被她的体温烘得发烫。
阴气与体温相触的地方,突然绽开温柔的白光,像两团在黑夜里终于交汇的火焰。他能摸到她脸颊的绒毛,能感受到她睫毛扫过指尖的微痒,这些细微的触感像电流,顺着魂体的脉络窜遍全身,激得他魂体都在发颤。
“灵素……”他的声音哽咽着,带着百年未有的滚烫,那些积压了一个世纪的思念、愧疚、爱恋,全堵在喉咙口,化作这两个字的震颤,“我等这句话,等了一百年。”
他们的吻落在血色弥漫的祭坛上时,灵素尝到了铁锈味和麦芽糖的甜。沈砚魂体的黑雾贴着她的唇,像层微凉的薄纱,却在相触的瞬间透出暖意。她的指尖穿过他半透明的后背,摸到那把还插在他魂体里的桃木剑,剑柄上的符咒正灼得他阴气滋滋作响。
“唔——”灵素猛地拔出血剑,沈砚的魂体因剧痛而弓起,却没有推开她。她反手将剑刺向玄通道人时,甚至能感觉到他魂体的震动——那是在为她鼓劲。桃木剑穿透老道肩胛的刹那,符咒金光与血雾炸开一团红,溅在祭台的牌位上,烫出焦黑的印记。
“你们欠我们的,今天一并算了。”灵素的声音冷得像忘川的冰,可握着剑柄的手却在发抖。沈砚胸口的反咒突然亮得刺眼,与她掌心的阴气产生共鸣,她这才发现,自己胸口的剑影已经亮得像团火焰,烤得皮肤都在发烫。
沈砚看着那团越来越亮的剑影,魂体突然剧烈挣扎起来。“不要!”他想推开她,却被她抱得更紧,黑雾般的手指抠进她的后背,几乎要嵌进皮肉,“灵素,轮回路上太黑,我怕找不到你。”
“不会的。”灵素的吻落在他左肩的伤口上,那里的血雾突然化作漫天光点,像被风吹散的萤火虫。她仰头看着他透明的下颌线,泪水混着他的血雾往下淌,“我会变成星星,你抬头就能看见。”
她抬手按住胸口的剑影,指尖的血珠滴在那团光上,瞬间绽开红色的花。剑影突然化作实体的光刃,从她胸口透出来时,带起串血珠,在烛光里凝成剔透的玛瑙。“这次换我护你,沈砚,好好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