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砚的魂体在符咒灼烧下剧烈颤抖，黑雾般的轮廓被金光切割成不规则的碎片，又在瞬间勉强拼凑。他左肩的透明区域已经蔓延到心口，那里的阴气像沸腾的水般翻滚，每一次起伏都带出细碎的血珠，在半空中凝成转瞬即逝的红雾。可他的视线始终死死锁在灵素被绑的手腕上，那道浸了朱砂的麻绳深深勒进皮肉，已经磨出了血痕，红得像条蠕动的蛇。
这场景像极了百年前他在冰棺里看到的阿素——同样的祭台，同样的绳索，只是这次灵素的指尖正对着他的方向微微弯曲，指节因用力而泛白，做出抓握的姿势。那细碎的动作藏在宽大的袖管阴影里，像株在石缝中挣扎的芽，固执地回应着他无声的呼唤。
“沈律师。”灵素突然开口，声音轻得像祠堂梁上悬着的蛛网，却精准地穿透了符咒的嗡鸣。她的目光越过玄通道人的肩膀，落在沈砚魂体上，睫毛上沾着的血珠顺着眼角滑落，在脸颊上划出浅痕，“你还记得超市门口的烤红薯吗？你说皮最甜，结果全给我吃了。”
沈砚的魂体猛地一震，锁链勒过的地方炸开银色的火花。记忆像被捅破的蜜罐，瞬间漫出浓稠的甜——那是灵素刚从精神病院出来的第三天，他借了辆破自行车载她去逛夜市。她盯着烤红薯摊的铁皮桶看了很久，鼻尖冻得通红，却攥着口袋里仅有的硬币摇头说“不饿”。他趁她转身看糖画的功夫，把整个烤红薯塞进她手里，自己啃着从便利店买的冷馒头，看着她小口小口地啃，热气熏得她鼻尖冒汗，手指上沾着焦黑的糖霜。
那时她的指尖不小心碰到他的手背，像被烫到般猛地缩回，却在他低头啃馒头时，偷偷用指尖在他掌心画了个歪歪扭扭的笑脸。那点微痒的触感，此刻竟清晰得像发生在昨天。
“还有海边的星星。”灵素的声音里裹着笑意，泪水却顺着下颌线滴落在祭台的凹槽里，溅起细小的灰尘。她的手腕在麻绳里轻轻转动，借着动作掩饰着指甲抠挖绳结的动作，“你说每个星星都是没能轮回的魂魄，我问你会不会变成星星，你说……”
“我说我会变成最亮的那颗，照着你回家的路。”沈砚接过她的话，声音里的颤抖惊得锁链发出“哐当”的脆响。他看着她被血濡湿的衣领，那里隐约能看见剑形胎记的轮廓，像朵含苞的花。锁链已经深深勒进魂体，血珠顺着链节往下淌，在青石板上积成小小的水洼，“这些我都记得，灵素，我什么都记得。”
玄通道人被这突如其来的温情激怒，桃木剑上的符咒突然爆发出刺眼的光。“死到临头还说胡话！”他的袖口被风掀起，露出腕上串着的骷髅头手链，桃木剑带着破风的锐响，狠狠刺向沈砚的魂体。
剑刃穿透他肩膀的瞬间，沈砚却突然笑了。黑雾般的阴气顺着剑刃疯狂蔓延，像条贪婪的蛇，顺着玄通道人的手臂游走，又悄无声息地缠上灵素手腕的麻绳。在符咒金光照不到的阴影里，阴气凝成细如发丝的冰线，正一点点腐蚀着麻绳的纤维，发出“滋滋”的轻响。
灵素感觉到手腕一松，指腹立刻摸到了麻绳上结霜的地方。她假装挣扎得更厉害，铁链撞击祭台的声响掩盖了冰融的轻响，同时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说：“沈砚，上次在仓库你说欠我的，其实我也欠你很多——欠你在精神病院偷偷塞给我的糖，欠你在法庭上替我挡的闪光灯，还欠你一个……”她顿了顿，泪水突然决堤，“欠你一个拥抱。”
沈砚的魂体在这句话里剧烈晃动，周身的阴气突然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力量，竟将身后的盘龙石柱震出蛛网般的裂纹。他看着灵素泛红的眼角，突然无比痛恨自己这魂体形态——他多想此刻能伸手拭去她的泪，哪怕只有一瞬间的触碰，哪怕会被符咒灼得魂飞魄散。
祭台侧面的阴影里，老管家佝偻着背，悄悄将一把斧头塞到灵素脚边。斧柄上缠着块蓝白格子的布条，是灵素上次落在面馆的围裙一角，边缘还沾着点番茄酱的暗红。“少爷说，用你的东西裹着，他的阴气能借着力气。”老人的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不易察觉的哽咽，指节因紧张而发白，“他早就把你的安危，看得比轮回重要了。”
灵素的脚趾悄悄勾住斧柄，冰凉的木头触感让她瞬间安定。她看着沈砚魂体上越来越深的锁链勒痕，突然想起他在码头暗门关上时的眼神——那里面没有恐惧，只有“一定要活下去”的决绝。
“玄通道长，”灵素突然提高声音，故意让语调带着嘲讽，“你以为顾家真的会兑现承诺？他们连自家祖坟都敢卖，还会给你半副命格？”她的手腕猛地一拧，结冰的麻绳终于断开，却在落地前被她用袖子遮住，“你看看沈砚，他守着顾家百年契约，最后落得魂飞魄散的下场，你觉得你能例外？”
玄通道人的脸色瞬间变得铁青，桃木剑的剑尖微微颤抖。沈砚抓住这稍纵即逝的间隙，阴气顺着地面的血洼蔓延，在灵素脚边凝成层薄冰，将斧头轻轻往她手边推了半寸。
“你胡说！”玄通道人举剑刺向灵素，却被沈砚突然暴涨的阴气弹开。魂体在金光中几乎要散开的沈砚，此刻却像座突然喷发的火山，黑雾滚滚的阴气里，竟透出点点金色的光——那是灵素之前画在他胸口的反咒，正在与他的阴气产生奇妙的共鸣。
灵素趁机握住斧头，斧刃上的寒光映出她决绝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