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5书阁 > 现言小说 > 她的心跳着火了 > 第54章 糖纸与锁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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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灵素被押进顾家老宅时,青石板路缝隙里的野菊正簌簌发抖。秋阳穿过雕花门楼的镂空花纹,在地上投下细碎的光斑,像撒了把碎金,却暖不透她骨子里的寒。裙摆扫过丛丛干枯的野菊,带起几朵蜷曲的花瓣,落在锃亮的皮鞋尖上——那是顾家打手的鞋,鞋跟碾过花瓣的脆响,像极了昨夜码头仓库里,艾草燃烧的噼啪声。

她的指尖下意识往口袋里钻,触到那半块麦芽糖时猛地蜷缩。糖纸被体温焐得发皱,印着的小熊图案早被汗水晕成模糊的色块,上周沈砚用仅剩的阴气为她从便利店保温柜“取”来时,还笑着说这糖纸和她小时候用的一样。那时他的指尖刚能触到实物,带着点笨拙的欢喜,用阴气凝成的小镊子小心翼翼夹起糖块,生怕碰化了那点甜。

“还藏着这破烂玩意儿。”顾言的声音像生锈的铁片刮过石头。他突然攥住灵素的手腕,指节陷进她桡骨的凹陷处,另一只手粗暴地掏出口袋里的麦芽糖,狠狠掼在青石板上。锃亮的牛津鞋碾上去时,糖块发出细碎的碎裂声,“沈砚给你的?他倒是会装好人,当年就是用这沾了迷魂符的糖骗得阿素死心塌地。”

灵素的心脏骤然缩成一团,像被那鞋底碾过的糖块。记忆突然冲破闸门——精神病院的雪夜,沈砚把灌好热水的玻璃瓶裹在毛线围巾里塞进她被窝,自己靠在铁门上冻得指尖发紫,睫毛上结着的冰碴在月光下像碎钻;法庭外的走廊,他把唯一的棉外套披在她肩上,说“律师在当事人面前不能发抖”,自己却在寒风里裹紧单薄的西装,喉结滚动着咽下咳嗽;逃亡路上的破庙里,他用仅剩的阴气凝成小灶给她烤馒头,火星溅在他半透明的手背上烧出白烟,灰头土脸的样子像只落汤鸡,却笑着说“这样就不苦了”。这些碎片突然在脑海里拼凑成完整的形状,带着麦芽糖的甜,也带着他藏在细节里的疼惜。

“他不是装的。”灵素的声音抖得像风中的菊瓣,却咬着牙不肯屈服,“至少他不会把别人的真心踩在脚下。”

顾言冷笑一声,正要再碾,却被祠堂方向传来的锁链声打断。灵素顺着声音望去,膝盖突然一软——沈砚的魂体被锁在祭坛前的盘龙石柱上,黑色风衣被符咒灼出好几个破洞,左肩的透明区域已经蔓延到心口,像被啃噬的月亮。五道泛着金光的锁链缠在他身上,链节上的“镇魂”符咒每闪烁一次,他的魂体就剧烈震颤,黑雾般的阴气顺着锁链往石柱里渗,像被吞噬的潮水。

她终于看清他是怎么被抓的。暗门后的地下管道里,沈砚的魂体撞在锈迹斑斑的管壁上,反咒的银光在他周身明灭。管道尽头传来灵素的痛呼时,他几乎是本能地冲破暗门——玄通道人早就在外面布好了天罗地网,浸过黑狗血的渔网张开如巨大的蛛网,网眼缠着浸了糯米的红线,专克阴魂。他眼睁睁看着顾言的青铜短剑刺向灵素的肩胛,想也没想就扑过去用魂体挡在中间,剑锋穿过他的胸口,带出的阴气在阳光下凝成淡蓝色的雾。

“抓住他!”玄通道人挥桃木剑直指沈砚,剑身上的符咒突然暴涨,金光如藤蔓缠住他的魂体。六个打手同时甩出锁链,链节上的“锁魂”符咒在接触到阴气的瞬间炸开,沈砚的魂体被震得剧烈涣散,却还是拼尽全力将灵素往暗门方向推。

“走!”他的声音碎在喉咙里,像被符咒灼裂的玻璃。

可灵素没有走。她反手抓住他半透明的手腕,指尖穿透魂体的瞬间,两人都疼得一颤。就是这迟疑的片刻,玄通道人的桃木剑已经刺穿沈砚的左肩,符咒的金光顺着伤口往里钻,烧得他阴气滋滋作响。

“抓住了。”老道的狞笑在仓库里回荡,“顾家主母要的祭品,还有这只不听话的渡厄使。”

此刻看着石柱上的沈砚,灵素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他的黑色风衣下摆还沾着码头的煤灰,那是昨夜为护她周全时蹭上的;胸口反咒的银光已经黯淡,却依旧顽强地抵抗着锁链的侵蚀;最让她心口发疼的是他的眼睛,黑雾般的眸子里翻涌着红,看见她时突然亮起,像濒死的人抓住了最后一缕光。

“不准碰她的东西。”沈砚的声音低沉得像祠堂深处的钟鸣,周身的阴气突然翻涌成浪,竟硬生生挣断了半条锁链。链节砸在盘龙石柱上发出震耳的脆响,石屑飞溅中,龙纹雕刻仿佛活了过来,张开嘴要吞噬那些符咒,“百年前我没能护住阿素,这次谁也别想伤她分毫。”

“哦?是吗?”玄通道人从祭坛后走出来,桃木剑上的符咒在秋阳下泛着妖异的红。他用剑尖挑起地上那张皱巴巴的糖纸,像逗弄猎物似的晃了晃,“渡厄使也懂情爱?可惜啊,你的魂魄连碰她一下都做不到。”

老道缓步走到沈砚面前,将糖纸凑近那团黑雾。符咒的金光瞬间灼得糖纸蜷起,边缘冒出焦黑的烟,空气里弥漫开淡淡的焦糊味,像上次在精神病院被强行灌药时的味道。

“看看,这就是你们的距离。”玄通道人眼角的皱纹里盛着恶意,“她捧着你给的破烂当宝贝,你却连替她擦眼泪都做不到,不是吗?”

沈砚的魂体剧烈起伏,锁链勒过的地方渗出更多血雾。他想说什么,却被符咒的金光堵住喉咙,只能发出困兽般的低吼。那些被金光灼出的伤口里,飘出细碎的记忆碎片——阿素临死前递给他的半块糖,灵素在法庭上攥紧他袖口的力度,还有昨夜码头,她把他推进暗门时眼里的决绝。原来所谓渡厄,从来不是渡别人,而是渡自己那颗不敢承认的心。

“放开它!”灵素突然爆发出惊人的力气,挣脱家丁的钳制扑过去。指尖抢过糖纸的瞬间,符咒的金光烫得她皮肉发疼,燎泡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鼓起,她却死死攥着不肯松手。糖纸边缘的焦黑处还留着沈砚的阴气,像他最后一次触碰她时的温度。

“这不是你能碰的。”她将焦黑的糖纸紧紧按在胸口,那里的剑影突然发烫,淡金色的轮廓与糖纸上残存的体温产生共鸣,红光透过洗得发白的衬衫映出来,在青石板上投下摇曳的光斑,“他给我的东西,哪怕是张糖纸,也比你们顾家所有人加起来都金贵。”

玄通道人被她眼中的决绝惊得后退半步,随即恼羞成怒地挥剑砍来:“不知死活!”

“住手!”顾家族长的声音从祠堂深处传来,拐杖敲击地面的声响像催命符。老头穿着藏青色的寿衣,领口绣着顾家的玉兰纹,与百年前主持祭祀的族长重合,“子夜快到了,别误了吉时。”

家丁再次按住灵素,将她往祭坛拖去。粗糙的麻绳勒进她的皮肉,带来火烧般的疼,可远不及看着沈砚受苦的万分之一。路过石柱时,她看见沈砚的魂体正顺着锁链往她这边倾,黑雾般的手掌穿过锁链缝隙,指尖几乎要触到她的发梢——却在最后一寸停下,被符咒的金光弹开,留下道淡淡的白痕。

“等我。”他的声音轻得像叹息,却清晰地钻进她耳朵。

灵素被按在百年前阿素躺过的祭台上,冰凉的石面透过单薄的衬衫传来寒意。手腕和脚踝被钉进石缝的桃木钉固定住,钉头的符咒灼烧着皮肤,疼得她眼前发黑。祭台边缘刻着的血咒正在发光,与她胸口的剑影遥相呼应,像两条纠缠的蛇。她偏过头,看见沈砚正拼命挣着锁链,盘龙石柱上的龙纹被阴气激得亮起,却怎么也挣不断那几道镇魂锁。他的魂体越来越透明,左肩的伤口已经能看见对面的烛火,像被蛀空的月亮。

子夜的钟声突然响起,震得祠堂梁柱上的灰尘簌簌落下。第一声钟鸣未落,灵素突然感觉掌心多了点凉意——是几粒细小的糖粒,正顺着石柱的缝隙滚到她手边。她悄悄蜷起手指,将糖粒攥在掌心。那是沈砚用最后阴气凝成的,带着他独有的凉,也带着麦芽糖的甜。

她想起某个雪夜,精神病院的铁门外,沈砚把偷藏的水果糖塞进她手里,说“含着就不苦了”。那时他的指尖被冻得发红,隔着栏杆碰了碰她的指尖,像偷尝禁果的亚当。此刻舌尖尝到的甜,与当年一模一样。

顾家族长举起桃木剑,剑尖的符咒与她胸口的剑影同时爆发出刺眼的光。红光与金光在空气中冲撞,发出“滋滋”的声响,像在撕扯什么无形的东西。“以血为引,以魂为祭,换我顾家百年昌盛——”老头的声音嘶哑得像破锣。

灵素闭上眼睛,将掌心的糖粒全部塞进嘴里。微甜在舌尖化开的瞬间,她突然笑了。

沈砚,我等你。

祭坛剧烈震动起来,石柱上的锁链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沈砚的魂体在红光中骤然凝实,锁链上的符咒一个个炸开,像过年时的烟花。他看着祭台上那个含着糖微笑的女孩,突然明白了她掌心的温度——那是跨越百年的约定,是无论阴阳两隔,都要找到你的决心。

“谁也别想动她。”

他的声音响彻祠堂,带着前所未有的力量。黑雾般的阴气冲破锁链的瞬间,他看见灵素胸口的剑影突然化作实体,那把缠绕了三世的道剑,正等着被真正在意的人拔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