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门口的枣树下,一男一女相对而立,少女双手叉腰,颇为盛气凌人地盯着眼前之人。赵西陵低着头为难地直挠头,犹豫再三还是将手伸进怀里,掏出一块令牌。
“喏,这是出城门的令牌。”
阿幼朵伸手去接,却见赵西陵迟迟不肯放手,拉扯一阵后,阿幼朵终于喊道:“你倒是撒手啊。”
手指微微用力,赵西陵将令牌拉向自己,语气颇为无奈:“阿幼朵,我说要不还是算了吧。近来长安城失踪案件频发,很不太平。你这晚上出城要是出点事儿,回头海大人又要唯我是问了。”
阿幼朵听到这话,秀眉一锁,嗔怪道:“呸呸呸,我还没出城呢,你可别胡说八道这般咒我。你是我的好兄弟,还是海东来的兄弟,怎么尽帮着他说话。”
“他可是我上峰!”赵西陵脱口而出,随即又颇为羞涩地开口道:“再说了海大人还是我敬慕的偶像呢。”
“那正好,趁这个机会,你就能和海东来多说说话,加深加深印象。”阿幼朵乘机也试了使劲,又将令牌拉扯到自己这边。
赵西陵不卸力依旧僵持着,眉头紧锁显得十分委屈:“这种印象宁可不要,前日我帮你弄来那坛子酒,转头他就来找我问话,知道是我帮着你捉弄他,这今后肯定更加不待见我了。”
“你还好意思说!”
一提到酒的事情,阿幼朵顿时来气,手上一下卸了力。毫无准备的赵西陵猛地向后仰去,踉跄了几步才勉力维持平衡没有摔倒。阿幼朵见状并没有上前去扶他,反而上前一步指着他问道:
“你给我弄的酒算怎么回事儿啊?我吃了解酒药都醉了,睡了一整日,海东来倒是一点事儿都没有。”
“海大人真没事儿?”赵西陵语气中带着惊叹之意。“这可是明玉坊的半壶倒啊,没想到海大人不但武功高强酒量还了得,我对他的敬佩之意又增加了几分。”
阿幼朵踢了一下赵西陵的脚踝,打破他此刻溢出倾慕之意。
“少废话,你给还是不给?”阿幼朵伸手摆到赵西陵眼前。
赵西陵对上那双气势汹汹的明眸,仍旧摇了摇头,默默将令牌揣回怀里:“不给,不能给。”
“气死我了。”阿幼朵化掌为拳,作势要打人,但赵西陵以背相迎,瑟缩着显得尤为“楚楚可怜”,阿幼朵只能憋着一口气缓缓将手垂下。
“要不这样吧。”阿幼朵吐了一口浊气,冲着赵西陵皮笑肉不笑地说道:“我手上呢有一轴美人纸,价值连城不说,最重要的是上面还画有海东来的肖像。那可是当今画圣张大师的手笔,画得海东来可是神气十足呢。”
“当真?”赵西陵转过身来,狐疑地看向阿幼朵。
“你若今日把这令牌给我,他日我就把这画送你,如何?”
“这——”
见对方迟疑,阿幼朵知晓此事有戏,便趁热打铁故意厉声催促道:“爽快点,别婆婆妈妈像个姑娘一样,成不成?不成就算了。”说罢,转身佯装要走。
赵西陵果真连忙拉住阿幼朵,腾出一只手掏出令牌:“成成成,成交!”
阿幼朵接过令牌得意地在手中颠了颠,咧嘴一笑,“这还差不多。”
夜幕低垂,随着西市最后一批赶集的人出城,长安城彻底静了下来。在城外的山谷中,只有草丛的昆虫和水中的蛙类叫得欢脱,天空中极为偶尔地一只猫头鹰扑腾而过,悉悉索索地停落在枝头。“戳戳戳......”树底下响起规律得锄地声,不多时,少女碎碎念得声响逐渐飘来,引得枝头猫头鹰侧耳细听。
“死海东来,臭海东来。我帮你干活,帮你治病,逗你开心,给你解闷,你呢,拿我令牌,扣我俸禄,还敢给我耍心眼儿,成天惹我生气。死海东来,臭海东来……”阿幼朵嘴中骂着,手中得小锄头高高举起轻轻落下,摸索了大半个时辰好不容易找到得草药,饶是心中再气,也只能小心翼翼得取出。
忽然,草叶微动。阿幼朵只觉后背一凉,警觉地向四周看去。确实无人,只有一小虫从眼前跳入草丛。心中苦笑,真是大惊小怪了。打了两个喷嚏后继续埋头挖草。
“要不是给臭海东来挖这个芨芨草,我也不用这大半夜的在这边受冻。回头你要是还欺负我,我就给你的药里面加料,加黄连,苦胆,加酸水、口水,加痒痒粉……”
又是一阵黑风闪过,阿幼朵惊觉,忙起身后转,眼前依旧无人。突然直觉后背有异动,转头看去,结结实实地挨了一棍。倒头昏去。
打人的彪形大汉冷哼了一声,扔掉木棍。另一瘦高的男子也从暗处走出,开口道:“用麻袋给她装起来。”
大汉取出麻袋,一边动手一边说道:“这段时间内卫搜人搜得紧,我还以为都下不了手了。没想到小丫头偏偏深夜往这山谷里来钻。这地方一般人那里寻得着。”
大汉在系袋口的时候磨蹭半天也没弄好,瘦高男子只好蹲下一起帮忙。两人都未曾注意阿幼朵脖子上的平安锁微微响动,一只黑虫慢慢从银锁中钻出,顺着袋口到瘦高男子的手上,结结实实地咬了一口。那人吃痛连忙用手拍去,黑虫及时爬走,飞快地钻进了草丛不见了踪影。
“我好像被什么虫子咬了一口。”
大汉抓过瘦高男子的手,借着月光看了看,只留下两个小血点,倒也没啥异样。吐了口唾沫摸了上去。“这种地方,蛇虫鼠蚁本就多。现下黑布隆冬的啥也看不清。回去抹点草药就好了。走吧。”
瘦高男子点了点头。帮大汉将麻袋扛上肩,往回走去。
清晨,内卫司。
“你再说一遍!”
堂下侍卫不安地捏了捏手,深吸一口气重复方才所说的话,声音微微颤抖:“福伯让我来告诉大人,阿幼朵姑娘昨晚一整夜都没回来。今早派人去找都没消息。”
海东来黑着脸,语气冰冷地问道:“昨日宵禁后她是怎么出去的?”
那侍卫只觉得周遭气温骤降,冷不丁打了个颤,一闭眼硬着头皮开口。“守城的官兵说,姑娘拿了出城的令牌。”话毕,侍卫将身子伏了下去,等待海东来的发落。只听头顶声音传来,“把赵西陵给我找来。”
侍卫如获大赦,连忙起身回到:“是。”
一转头就见赵西陵匆匆忙忙拎着一个药篓闯了进来,还没站定就开口道:“海大人,阿幼朵昨晚一夜未归,我今早出城去寻,在一个山谷里发现了阿幼朵的药篓。”
侍卫向他投去同情的目光。
海东来面无表情地盯着他,冷声问道:“人呢?”
“没,没寻到。”赵西陵立即跪下,“属下知错。不该将出城令牌交给阿幼朵。”
停在门口的侍卫折返回来,小心问道:“大人,要不要加派人手去找?”
海东来扫了一眼垂头的赵西陵,摇了摇头,“她向来机灵,不大可能这么狼狈地随身的东西都丢了。到这时还没有回来极可能也被那帮人抓了。大肆找人恐会打草惊蛇。还是要内卫,暗暗去查。”
“是!”侍卫如临大赦,飞快地退出房间。
此刻跪在地上的赵西陵也忙说道:“海大人,属下也愿去找。”
海东来颔首,又开口道:“此事因你而起,那丫头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唯你是问。”
赵西陵后背一僵,又决然地点点头:“是。属下,属下难辞其咎。”
“海大人,海大人!”宋淑宁的叫喊声突然闯了进来。
“你怎么来了?”
见到海东来大马金刀地坐在堂上,宋淑宁还是不由地后退了几步,鼓足勇气开口说道:“我听闻阿幼朵出事了,不知可有帮得上忙的地方。”
海东来正是不耐烦,突然手上一痛。眼睛看去的同时听到赵西陵的声音传来:“海大人你手上有一种虫子。”佩刀依然出鞘,海东来伸手挡去,“慢着,这是阿幼朵养的蛊虫。”
宋淑宁也记了起来。“哦,这就是阿幼朵说养的宝贝,能在很远的地方感应到海大人。”
那日的对话在海东来脑海浮现:
“你看什么看,我一个女孩子出门在外,总是要养一些毒蛊给自己防身的嘛。”
“咬了你没事。但这普通人要是被它咬上一口,先是全身奇痒难忍,不到一刻钟就全身长满黑斑,一日后就起高烧,等到高烧七日后就会五脏俱焚、七窍流血而死。”
“无药可医?”
“有啊,需要一种叫灯盏细辛的草药。只不过这种草药我们南诏遍地都是,到了在长安嘛,怕是少之又少了吧。”
海东来神色一亮,对赵西陵道:“你带人守在长安城的各大药铺,若是听到有人要买灯盏细辛的草药就派人跟着,切忌打草惊蛇。”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