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雨,抽打在脸上,像无数细小的鞭子,带着深秋洛阳特有的、能钻进骨头缝里的寒意。空气里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和雨水冲刷青石板后腾起的土腥气混杂在一起,令人窒息。
刑场中央,木桩上绑着一个汉子。雨水浸透了他单薄的囚衣,紧贴在虬结的肌肉上,勾勒出山峦般的线条。头发散乱地贴在额前,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一双眼睛。那双眼睛里没有濒死的恐惧,只有一片近乎凝固的、磐石般的沉静,以及深不见底的桀骜。他微微昂着头,任凭雨水砸在脸上,仿佛绑缚他的不是绳索,而是某种无谓的装饰。正是张辽张文远。
监斩台上,丁原拢了拢被风吹开的锦袍,面沉似水。他身旁,一个身形异常魁梧、仿佛铁塔般的青年按刀而立,眼神锐利如鹰隼,扫视着全场,带着一种睥睨一切的压迫感。吕布,吕奉先。他的目光偶尔掠过木桩上的张辽,嘴角会勾起一丝极淡、极冷的弧度,像是猛兽欣赏爪下猎物的徒劳挣扎。
“时辰已到!”刽子手的声音在雨幕中显得沉闷而嘶哑。他高高举起那柄沉重的鬼头刀,刀锋在晦暗的天光下依旧反射出令人心悸的寒芒,雨水顺着刀槽流淌。
刀锋下落,带着凄厉的风声!
“刀下留人——!”
一声断喝,如同惊雷炸响,硬生生撕裂了雨幕的沉闷,压过了刀锋的破空声!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被吸引过去。
雨帘深处,一匹通体漆黑、神骏异常的战马驮着一人疾驰而来,马蹄踏在湿滑的青石板上,溅起大片浑浊的水花。马上的骑士身披玄甲,肩头一件猩红的大氅在风雨中烈烈狂舞,如同一面燃烧的旗帜,瞬间点燃了刑场死寂的空气。雨水冲刷着他年轻而锐利的脸庞,一双眸子亮得惊人,穿透雨幕,直刺监斩台!正是刘珩。他猛地勒住缰绳,骏马人立而起,发出一声穿云裂石的长嘶。马前蹄重重踏落,水花四溅,气势如虹。
“丁建阳!”刘珩的声音在雨中激荡,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你身为并州牧,不思为国举贤,反因私怨构陷忠良,欲杀大将张辽!你眼中可还有陛下?可还有这大汉律法?!”
丁原脸色骤变,猛地站起身,锦袍被风吹得猎猎作响。他身边的吕布,按在刀柄上的手瞬间收紧,指节捏得发白,鹰隼般的目光死死锁定刘珩,一股凛冽的杀气如同实质般弥漫开来,连周遭的雨水似乎都凝滞了一瞬。
“刘珩!”丁原的声音因为惊怒而有些变调,“此乃奉旨监斩!你区区一个宗室子弟,无官无职,安敢咆哮法场,阻挠行刑?你想造反不成?!”
刘珩根本不理丁原的咆哮,他的目光越过丁原,直接钉在吕布身上,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锐利:“吕奉先!你自恃勇力,目中无人!可知你今日助纣为虐,他日亦难免兔死狗烹之局?丁原待你如子?哼,不过视你为手中利刃,用之则重,疑之则弃!你之勇武,在他眼中,与这刽子手的屠刀又有何异?!”
这番话,字字诛心!吕布脸上那丝冷酷的弧度瞬间凝固,眼神剧烈地波动起来。刘珩的话像一根烧红的钢针,狠狠刺入他内心深处最敏感、最不愿触碰的角落。他跟随丁原,鞍前马后,出生入死,所求的,不过是一个“义父”的认可和超然的地位。然而,刘珩这赤裸裸的挑拨,将他极力掩饰的猜疑和不安瞬间撕裂、放大!
吕布按刀的手背上青筋暴起,一股难以抑制的暴戾之气冲上头顶,他猛地转头,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住丁原的后背!那眼神,充满了审视、质疑,还有一丝被点燃的疯狂火焰!丁原只觉背脊一凉,一股寒意从尾椎骨直冲头顶,他下意识地侧退一步,惊怒交加地看向吕布:“奉先我儿!休听这竖子胡言!他是在离间你我父子!”
“父子?”刘珩在马上放声大笑,笑声在雨中显得格外刺耳,充满了浓浓的嘲讽,“丁建阳,你扪心自问,可曾真心将吕奉先视若己出?还是只将他视作你开疆拓土、排除异己的一柄凶器?用之则呼儿唤子,疑之则弃如敝履?今日你能因猜忌构陷张辽,他日,焉知屠刀不会落在你‘义子’头上?!”
“够了!”吕布猛地发出一声野兽般的低吼,声音嘶哑,饱含压抑到极致的狂怒。他向前踏出一步,脚下的青石板竟发出不堪重负的碎裂声!那一步,不是为了保护丁原,更像是一种本能的、被彻底激怒后的姿态。他的目光在刘珩和丁原之间疯狂游移,胸膛剧烈起伏,如同即将喷发的火山。刘珩的话,像毒藤一样缠绕住他的心脏,让他几乎窒息。那份对自身地位的隐忧,对丁原若有若无的提防,被刘珩用最尖锐的方式彻底引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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