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5书阁 > 玄幻小说 > 孽云四相 > 第二十一章 骨笛破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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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金箍棒炸裂的金光如烧红的铁砂,砸在竹叶上噼啪作响。慧明被孙三手拽着踉跄奔跑,肩胛骨几乎要被他捏碎,粗布衫的袖口扫过他的手背,带着山野草木与陈年酒气混合的腥甜。身后传来十八罗汉的怒喝,声浪撞在竹秆上反弹回来,竟比佛光更令人心悸。蜀地的竹海密得像化不开的浓绿,阳光被切割成细碎的金片,在地面织就交错的金色囚笼,他们的影子在其中扭曲挣扎,稍慢一步便要被彻底罩入。?

“屏住气。”孙三手的声音混在竹竿碰撞声里,带着不容置疑的沉稳。他突然顿步,脚掌碾过地上的枯叶,发出干燥的脆响。慧明借着喘息的间隙回头望去,最靠前的降龙罗汉已追到十丈之内,锡杖在掌心旋转成银轮,佛光将竹丛照得透亮,连叶尖的绒毛都清晰可见。作为自幼在孽云寺修行的僧人,他从未想过有朝一日会被灵山罗汉这般追杀,僧袍下的指尖无意识地捻着念珠,却压不住胸腔里狂跳的心脏。?

孙三手从怀中摸出支兽骨笛的瞬间,慧明听见自己心跳撞在喉咙口的声音。笛身泛着陈旧的蜜蜡黄,在斑驳的光线下流转着温润的光泽,吹孔边缘磨得发亮,还留着几道深深的牙印,像是被人在无数个孤寂的夜里含在唇间摩挲。他眼角的余光瞥见笛尾刻着的模糊纹路——那是三道交错的螺旋,与孽云寺藏经阁那卷唐代残页拓本上的“定海神针”纹样如出一辙。当年读到“齐天大圣以神兵残骨为笛,声震水帘洞”时只当是戏文传说,此刻掌心却沁出冷汗,将僧袍的袖口洇出深色的痕。?

孙三手横笛在唇的刹那,降龙罗汉的锡杖已化作流光袭来。气流穿过笛孔的瞬间,并非预想中的清越梵音,而是化作千万根无形的冰针,顺着风势扎向那些金灿灿的光罩。罗汉们的袈裟突然像被蜂群蛰中的皮囊般鼓起,佛光在针孔处汩汩泄漏,原本密不透风的包围圈竟从西侧裂开道半尺宽的破绽,露出后面幽深的竹影。慧明看见孙三手吹奏时,喉结滚动的弧度异常沉稳,仿佛这致命的笛音只是寻常乡野小调。?

“走!”他拽着慧明钻进竹秆最密集的缝隙,速度快得几乎脚不沾地。慧明低头时,看见孙三手握着骨笛的指节泛白,虎口处有道月牙形的伤疤——那是常年握持重兵器才会留下的印记,边缘被岁月磨得模糊,却仍能想见当年某种神兵在此处压出的深痕。他不敢深想那神兵究竟是什么,只知道此刻依赖的,是这个身份成谜的男人。?

脚下的腐叶积了半尺厚,踩上去像陷入陈年棉絮,发出闷哑的声响。身后传来罗汉们的惊怒交加,他们的佛光在竹浪中晃得厉害,时而撞在竹秆上碎成金粉,时而被笛声引向相反的方向,显然已彻底辨不清猎物的踪迹。孙三手吹笛的气息均匀平稳,骨笛的震颤透过相握的手掌传来,与慧明胸腔里跳动的妖气产生奇异共鸣,那些原本在佛会被惊起的魔念,此刻竟温顺得像蜷在怀中的猫。作为身负佛帖与妖气的特殊存在,他第一次感受到两种力量如此和谐地共存。?

他突然想起昨夜佛会之上,斗战胜佛那声“六魔之身”的喝破。当时只当是自己的魔相暴露,此刻才惊觉那金睛火眼盯着的从不是他眉心的朱砂痣,而是此刻握着他手腕的这个人,是这笛音里藏着的、足以掀翻灵山的真相。难怪那尊金身甫一出手便要置自己于死地,原来真正的威胁,从来都躲在暗处。?

竹秆越来越密,碗口粗的主干交错成网,几乎要剐掉油皮。孙三手突然转向左前方,那里的竹丛明显比别处稀疏,地面露出青灰色的岩。慧明跟着钻进时才发现,地上散落着几截新鲜竹枝,切口平整如削——显然是他早已踩好的退路,连断口处渗出的竹沥都还带着黏稠的湿。这缜密的布置,绝非寻常江湖人能做到。?

骨笛声渐歇时,他们已深入竹海腹地。身后的怒喝被层层竹浪吞没,只剩下风吹叶海的涛声,像无数只手在耳边轻拂。孙三手将骨笛揣回怀里,指腹无意识摩挲着吹孔,忽然低声道:“这笛子,能乱神仙视听,却瞒不过心有执念的。”他的目光扫过慧明疑惑的脸,最终落在远处晃动的竹影上,没有再多说一个字。?

慧明望着他被汗浸湿的刘海,那里沾着片细小的竹叶,随着呼吸轻轻颤动。突然明白那些牙印为何如此深刻——千年隐姓埋名的岁月里,这个被剥夺身份的神秘人,是如何对着一根残骨,在无人的深山老林里吹落春雪,吹起秋霜,把满腔的不甘与愤懑,都吹进这竹风里了。而自己,似乎正一步步靠近那被笛声掩盖的、惊天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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