浓雾像厚重的棉絮裹着竹林，孙三手拽着慧明在竹秆间穿梭，肩头的血珠滴落在枯叶上，洇出点点暗红。身后的金光如附骨之疽，六耳猕猴的分身显然动了真怒，金箍棒扫断的竹秆在他们身后噼啪作响，带着灼人的热浪。
“这样跑不是办法。”慧明突然停下脚步，僧袍的袖子已被竹枝划破，露出的小臂上浮现出淡淡的黑色纹路——那是“嗔”魔即将失控的征兆。他能感觉到体内的妖气正顺着血脉狂奔，与追兵的佛光产生激烈的冲撞，每一次碰撞都让他的太阳穴突突直跳。
孙三手刚要拉他继续逃，眼角的余光却瞥见前方的竹丛突然亮起金芒。无数道佛光从四面八方涌来，在半空交织成网，将这片竹林彻底封锁。他猛地吹起骨笛，笛音却比刚才滞涩了许多，显然刚才的激战已耗损了太多力气。
“被困住了。”分身的声音在网外响起，带着得意的冷笑，“孙三手，你以为凭这点微末道行，能护得住这六魔之身？”金箍棒在他掌心转动，金网的纹路越来越密，竟渗出粘稠的金色液体，滴落在地时发出滋滋的声响。
慧明看着那些液体腐蚀枯叶的痕迹，突然想起佛会现场被佛光灼伤的僧众。他体内的妖气突然暴躁起来，九条狐尾的虚影在身后张得更开，尾尖甚至浮现出淡淡的黑雾——那是“贪”魔的力量，渴望着撕碎眼前的禁锢。
“别动！”孙三手刚要祭出最后几块金箍残片，却被慧明按住了手。小和尚的掌心滚烫，竟带着种让他心悸的力量，那是两种截然不同的魔念在交织，既狂暴又诡异。
“孙施主说过，佛力为锁，妖气为钥。”慧明的眼睛泛着红光，黑色的纹路已蔓延到脖颈，“那这魔念，或许就是破网的斧。”
他纵身跃出孙三手的保护范围，体内的“嗔”与“贪”同时爆发。白狐的虚影在金网前骤然放大，九条尾巴如钢鞭般抽向那些金色的脉络。令人震惊的是，那些无坚不摧的佛光竟在狐尾扫过的地方泛起涟漪，像是被墨汁浸染的清水，迅速褪去金色，化作污浊的灰黑。
“这不可能！”分身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他能感觉到金网的力量在流失，那些被狐尾触碰过的地方，竟生出细密的裂纹，散发出腐朽的气息。
慧明没有停手，他引导着体内的魔念顺着裂纹蔓延。他看见无数混乱的画面在眼前闪过：晋商数银时贪婪的眼神，流民抢粮时狰狞的面孔，崇祯帝摔碎奏章时的暴怒……这些散落在人间的魔念，此刻都化作了他的力量，顺着金网的纹路疯狂生长。
“快停下！”分身终于慌了，他挥舞着金箍棒砸向金网，试图用佛光压制魔念，却只是加速了网的崩溃。那些金色的脉络在魔念的侵蚀下寸寸断裂，发出琴弦崩断般的锐响。
孙三手站在慧明身后，看着小和尚半魔化的模样，突然握紧了骨笛。他能感觉到那些魔念的危险，却更清楚此刻没有退路。当金网的裂痕扩大到半尺宽时，他突然吹起骨笛，这次的笛音不再是防御，而是化作道尖锐的气流，顺着裂痕钻了出去。
“就是现在！”
慧明猛地收束魔念，将所有力量凝聚在狐尾尖端，狠狠撞向那道裂痕。金网发出声凄厉的惨叫，彻底崩碎开来，金色的碎片如流星般坠落，却在接触到魔念的瞬间化作飞灰。
分身被气浪掀飞出去，金箍棒都脱手落在地上。他难以置信地看着慧明，火眼金睛里充满了恐惧——这个小和尚刚才展现的力量，竟比传说中任何一魔都要可怕，那是六魔齐聚的征兆。
“走！”孙三手拽起脱力的慧明，趁分身还没反应过来，一头扎进竹林深处。小和尚体内的魔念正在消退，黑色的纹路渐渐隐去，只是脸色苍白得像纸，嘴角还挂着血丝。
跑出很远之后，慧明才缓过劲来。他看着自己的手，上面还残留着淡淡的黑雾，那是魔念尚未完全散去的痕迹。作为僧人，他本该对这种力量感到恐惧，此刻却只有种奇异的平静。
“你刚才……”孙三手的声音有些干涩。他从未想过，这六魔之身竟能爆发出如此恐怖的力量，那已经超出了“容器”的范畴，更像是……魔的本身。
慧明摇了摇头，他也说不清刚才发生了什么。他只知道，在金网困住他们的瞬间，那些潜藏在体内的魔念突然变得无比清晰，像是与他达成了某种默契。
身后传来分身不甘的怒吼，但金网已破，对方显然不敢再深入竹林。孙三手望着远处渐渐隐去的金光，突然拍了拍慧明的肩：“看来，我们都低估了你。”
小和尚低头看着掌心的纹路，那里还残留着魔念的温度。他突然明白，自己或许永远无法成为纯粹的僧人，也无法彻底堕入魔道。他就像站在佛与魔的夹缝里，用两种力量编织着自己的道。而这条道，注定要踏过更多的荆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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