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雨初歇，檐角的水珠一颗颗坠入瓦罅，像是敲着某种隐秘的节拍。慧明独自坐在檐下，捧着那截早已失去金光的铁环。它黯淡、冰凉，外沿的纹络像是被岁月啃噬过，指尖一触，便有一丝细微的灼痛爬上心口。
铁环并不完整，只剩三分之一，断口参差，仿佛是被某种巨力生生撕裂。慧明闭上眼，耳边却仿佛听见远古的轰鸣——不知是山崩海啸，还是某个妖魔在啮咬锁链。
檐外的风卷过，吹动寺后那株老槐树，枯枝彼此摩擦，发出如人低语的声响。慧明不自觉抬起眼，眼前那一截残骸似乎在风声中颤动，像是要从他掌心挣脱。
“此物，不该由你握着。”
不知何时，孙三手站在廊下，他的影子被灯火拉得很长，眼神深得像一口古井。
慧明没有抬头，只淡淡道：“我在它身上感到一种……古怪的灵性。它似乎认识我。”
孙三手缓缓走近，却不直接回应。他伸手指向残骸，指尖在空中一划，像是拂过某种无形的尘埃。那一瞬间，铁环表面竟泛起一抹极淡的金线，闪过便灭。
“你可知它曾属于谁？”孙三手的声音像是来自很远的地方。
慧明摇头。
“有人说，它曾箍在一位大圣的额上。”孙三手的语气像是在说一个无关紧要的传闻，“有人见过那位大圣，一跃十万八千里；有人见过他，反手便可捉住天上的雷霆。但也有人说，那不过是一只猴子，被人以佛法锁了心。”
慧明心口微颤，目光落在那残骸上，似乎有猿啼声从极远处传来，穿过山河，穿过岁月的迷雾。
“若它真是紧箍的碎片，为何会在这里？”慧明低声问。
孙三手没有答，只是抬起头，望向远方黯淡的夜空。片刻，他缓缓道：“唐贞观十三年，西土来的僧人放走了那只猴子。狐族的先祖们在同一年——夜里听见过一声长啸，那啸声穿透五行山，震碎了几处狐冢。那之后，有一只狐……生而带痣。”
慧明的手指一僵，仿佛被那句话击中。
孙三手笑了笑，却收起了所有锋芒：“当然，也许这只是个巧合。风里的故事，你听一听，别当真。”
说罢，他转身离去，背影被雨后的湿气吞没。
慧明垂下眼，那截残骸静静躺在掌中，仿佛失去了所有气息。但当他将它收入口袋时，却分明感觉到一种微弱的脉动，从铁环深处传来——像是有某个被囚禁的呼吸，在等待被唤醒。
那一夜，慧明梦见了一片无边的山影。山顶上立着一个模糊的身影，头戴金环，背对着他，似乎在看天。风声中，有一句话被撕碎、又拼接：
“……若无桎梏……谁知自心？”
他惊醒时，天已微明。檐角的水珠再度坠落，声声入耳，像是无形的鼓点，催促着某个尚未到来的日子。
慧明知道，那截残骸的秘密，并不会止步于此。
读书三件事：阅读，收藏，加打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