鹤山村的风裹着猪粪味儿钻进林二狗的破布衫,他蹲在村口老槐树下,盯着脚边那只瘸腿母鸡直叹气。
“二狗啊,不是叔说你,这测灵根要是再放响屁,咱村可就真没脸见人了。”王大勺灌了口酒葫芦,酒糟鼻通红得像烤虾,“你爹娘走得早,叔心疼你,可这修仙门派也不是慈善堂——”
“叔!”二狗脖子通红,攥着半块冷馍的手直抖,“我、我昨天没吃豆!”
村头老槐树上,几个叼着草茎的娃子憋着笑:“王大勺的侄子要测灵根咯!听说去年测的时候,他放了个比雷还响的屁,把测灵石都震裂了!”
“放屁崩石头?那得是多臭的屁啊?”
“嘘——测灵根的先生来了!”
人群哄然散开条缝,一抹虹光由远及近一个穿青布道袍的老道士踩着云头靴踱过来,手里攥着块泛着青光的测灵石。王铁勺赶紧把二狗往道士跟前推:“先生,这是我侄子林二狗,十岁了,您给瞧瞧。”
老道士瞥了眼二狗,捋着胡子咳嗽两声:“站好,把右手放石上。”
二狗咽了口唾沫,把沾着泥的手按在测灵石上。石头先是嗡鸣两声,接着“咔”地裂开道细纹——
“无灵根。”老道士摇摇头,“五行俱弱,连下品杂灵根都算不上。”
人群炸了锅。
“我就说嘛!这娃子打小就不是修仙的料!”
“王大勺,你咋不把你自个儿送来测?说不定还能混个外门杂役!”
王大勺的脸涨得比他的酒葫芦还红,拽着二狗的耳朵就往村外拖:“走!别在这儿现眼!鹤山宗的外门伙房正缺烧火的,老子把你送过去,好歹能吃上热乎饭!”
二狗被拽得踉踉跄跄,鞋都跑掉一只。他光着脚追在王大勺屁股后头,听着村里人七嘴八舌的嘲笑,喉咙里像塞了把干稻草:“叔……我、我真的想修仙……”
“修仙?”王铁勺回头啐了口唾沫,“你连灵根都没有,拿啥修?拿你那放屁的本事?”
鹤山宗坐落在十里外的长秋山,山门前挂着块鎏金匾,“鹤山”二字被香火熏得发亮。王大勺扶着歪脖子老槐树喘粗气,酒葫芦里的酒早喝光了,他拍了拍二狗的脑袋:“行啊小子,能跟着叔爬上这山,也算你有点本事。”
二狗低头盯着自己光着的脚,脚底板被碎石扎得全是血印子。他摸了摸怀里揣着的半块馍——那是他今早偷偷藏的,原本想等测完灵根垫垫肚子。
“到了。”王铁勺指着山门旁的小偏门,“外门伙房在这边。你进去后,找胖厨头报到,就说是我王大勺介绍的。”
二狗刚要迈步,突然听见林子里传来“汪汪”的狗叫。他抬头一看,一只花斑土狗正叼着他的破布鞋狂奔,尾巴摇得像拨浪鼓。
“我的鞋!”二狗撒腿就追,光脚踩在碎石上疼得直咧嘴,“狗崽子!还我鞋来!”
土狗跑得飞快,二狗追得跌跌撞撞,一头撞在路边的竹筐上。竹筐里的野菜“哗啦”撒了一地,他蹲在地上捡菜,眼睁睁看着土狗叼着鞋窜进了林子。
“完了……”二狗抹了把眼泪,“这要是让胖厨头看见我光脚,肯定骂我懒!”
他正蹲在地上抹鼻子,忽然觉得后颈一凉。风裹着片槐树叶飘过来,轻轻落在他脚边。他伸手去够,那叶子却像长了眼睛似的,“唰”地钻进他手心,变成股细细的风,在他指尖打旋儿。
“咦?”二狗盯着自己的手指发愣。刚才那阵风,好像是他自己“吹”出来的?
“发什么呆呢?”
一声暴喝惊得二狗蹦起来。回头一看,是个穿灰布围裙的胖厨师,手里举着根烧火棍,瞪圆了眼睛:“王大勺送来的小崽子?光着脚算怎么回事?当伙房是你们家炕头啊?”
二狗刚要解释,那胖厨头突然抽了抽鼻子:“嗯?哪来的糊味儿?”他盯着二狗的手,“你手里拿的啥?烧纸?”
二狗这才发现,刚才那阵风把他的破布衫吹得卷起来,露出胳膊上一道青紫色的疤——那是上周被王大勺的酒葫芦砸的。
“没、没什么……”二狗把手里的“风”攥紧,可那风“噗”地散了,只剩片槐树叶在他掌心蜷着。
胖厨头哼了一声,把烧火棍往地上一戳:“跟我来!先给你安排住处——对了,你叫啥?”
“林二狗。”
“二狗?”胖厨头乐了,“行,就叫你二狗。以后你就睡柴房最里头那铺,记得每天寅时起来劈柴,辰时烧火,误了时辰小心你的皮!”
二狗耷拉着脑袋跟在胖厨头后头,路过伙房大院时,听见里面传来一阵哄笑。他扒着门框偷瞄,只见几个杂役围着口大锅,锅里的野菜汤咕嘟咕嘟冒着泡,汤面上飘着片——
“是俺的鞋!”二狗差点喊出声。
那只花斑土狗正趴在锅边,叼着他的破布鞋当玩具,尾巴摇得欢快。
“哪来的野狗?”胖厨头抄起烧火棍就砸,“滚!再敢偷东西吃,把你炖了当下酒菜!”
土狗“嗷呜”一声窜出去,破布鞋“啪嗒”掉进汤里。二狗看着那鞋在滚沸的汤里扑腾,突然觉得鼻子一酸——这双鞋是他娘临终前用破布缝的,说“二狗啊,等你长大了,穿上新鞋去城里耍子”。
“哭啥呢?”胖厨头用烧火棍戳了戳他,“赶紧把柴搬进来!再磨蹭,今晚别想吃饭!”
二狗抹了把脸,弯腰去搬柴堆。他刚直起腰,忽然觉得有股热流从脚底板往上窜,顺着经脉冲到指尖。他下意识抬手一弹——
“咻!”
一缕青风从他指尖射出,正正打在胖厨头的酒葫芦上。那酒葫芦“啪”地裂了道缝,里面的残酒“哗啦”流了一地。
“你个小崽子!”胖厨头瞪圆了眼睛,“敢砸老子酒葫芦?看我不——”
“张师傅!”
一声清脆又急促的女声从院门口传来。二狗抬头一看,是个穿月白裙的小师姐,梳着双丫髻,手里提着食盒,正瞪着胖厨头。
“张师傅,你看你,又在做饭时间偷喝酒!”小师姐叉着腰,“掌勺大厨说了,今日可是要给几位长老做灵粥,你倒好,又喝酒做饭!你难道忘记‘喝酒不做饭,做饭不喝酒’的宗门戒条了吗?”
胖厨头缩了缩脖子,挠着后脑勺:“没,没喝,那、那酒是二狗这崽子给撞漏的……”
小师姐这才注意到二狗,她眨了眨眼睛,忽然笑了:“你就是二狗?名字挺别致啊!长得倒也精神,就是……咋,咋还光着脚?”
二狗的脸“腾”地红了,低头盯着自己的脚趾头,两只手搓着破烂的衣角:“鞋、鞋被狗叼走了……”
小师姐噗嗤笑出声,从食盒里掏出个白面馒头塞给他:“还没吃饭吧,喏,吃这个垫垫肚子。我是内门的苏清瑶,以后在伙房见了,记得叫我师姐。”
二狗接过馒头,咬了一口,又香又软。他偷偷看了眼苏清瑶的裙角——刚才风一吹,她本就不长的裙摆轻轻扬起,露出一截白生生的大腿。
“谢、谢谢师姐……”
“谢啥。”苏清瑶摆摆手,调皮地把头凑到二狗耳边,低声说道“对了,你刚才那指法使得不错啊?”
二狗愣住:“师姐,你、你看见了?”
苏清瑶歪了歪头,笑得像只小狐狸:“刚才你弹指打酒葫芦的时候,我就站在门口呢。这手法……倒有几分巧劲。”她压低声音,“要是能再快点,说不定能当暗器使。”
二狗的耳朵尖都红了。他攥着馒头,忽然觉得脚底板没那么疼了。
夜里,二狗蜷在柴房的稻草堆里,盯着窗外的月亮发呆。他摸了摸怀里的半块馍——那是苏清瑶塞给他的,还温着。
“无灵根……”他喃喃自语,“可刚才那阵风,明明是我自己弄出来的……”
他试着抬起手,学着白天的样子运气。指尖刚冒出点青风,突然“轰”的一声,稻草堆炸开了花!
“哎哟!”二狗被埋在稻草里,呛得直咳嗽。
窗外传来脚步声,有人举着灯笼往柴房里照。二狗吓得赶紧闭气,可灯笼的光还是照了进来——
“谁在那儿?”是胖厨头的声音。
二狗缩成一团,大气都不敢出。
“算了,许是老鼠。”胖厨头嘟囔着走了。
二狗从稻草里钻出来,摸了摸被稻草扎红的脸。他望着窗外的月亮,突然笑了——就算没有灵根,就算被人当笑话,他好像……也没那么惨了。
至少,他有了个会塞馒头的小师姐,还有了……虽然不怎么听话,但总算还能“吹”出些许风的指头。
“哦,对了,明天,我一定要把鞋找回来!”他攥紧拳头,“就算和那野狗对咬,也得把它从狗窝里抢回来!嗯,男人嘛,形象总还是要的”
月光透过窗棂洒在他脸上,照见他嘴角的那抹浅笑。谁也不知道,这个被全村嘲笑的“废柴”,此刻指尖正萦绕着一缕若有若无的风——那是属于他的,风灵隐脉的初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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