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胖子那张油光满面的脸,在伙房昏黄的油灯下显得格外阴郁。昨夜林二狗灶台定火如冰的景象在他脑子里反复回放,每一次都像冰锥子扎他心窝子。他费劲巴拉撺掇起来的“御膳特供”,结果成了那小子扬名立万的垫脚石!他王胖子在伙房吆喝了多少年,眼看就要被个“废柴”踩进灶灰里了。
“花姐,”他声音压得极低,几乎是在用气音对着旁边剁姜丝的二月花说话,那姜丝被他剁得碎如齑粉,“你瞅瞅,这才几天?风把他吹上天了!再这么下去,别说伙房,鹤山宗怕是都装不下他林二狗的灶台了!”
二月花手里菜刀一顿,眼皮撩了撩,没吭声。林二狗那副“该干嘛干嘛去”的冷淡样,想起来就让她心头窝火。她辛辛苦苦蒸包子几十年,风里来火里去,还没个杂役小子受待见?
王胖子趁热打铁,贼兮兮地从油腻的围裙兜里掏出个小小的油纸包,塞进二月花刚切好的一堆姜沫里:“瞅见没?好东西,外门药库‘请’来的‘断魂草粉’,宝贝着呢。无色无味,神仙闻了都打摆子,躺三天,保管人事不省!”他眼中闪过一丝狠厉,“明天那锅‘灵笋烩灵菇’收汁的时候,你瞅准机会,把这宝贝‘料’,给我抖搂进他亲手调的汤里!到时候长老验菜,锅在他手里,毒在菜里头,嘿嘿……”
二月花手指捻起那油纸包,冰凉的触感让她心头一缩,随即又被一股更强烈的怨气顶了上来。她死死攥紧油纸包,指节发白,重重“嗯”了一声,算是应下了这份腌臜勾当。王胖子见她点头,才松了口气,摸了摸自己油腻的头发,仿佛上面还残留着昨夜药库后墙翻窗时蹭到的、那股子挥之不去的、令人作呕的腥臭药渣味——那是他唯一的破绽,此刻却被他忽略了。
翌日,伙房蒸汽腾腾,灶火正红。那口象征荣誉的大铁锅里,炖煮了一上午的“灵笋烩灵菇”已近收尾关头,浓郁的鲜香勾引得门外路过的弟子都频频侧目。王胖子挺着他那圆滚滚的肚子,脸上堆砌着浮夸的笑容,踱到专注看火的林二狗身边,声音拔高,仿佛要让整个伙房都听见:
“林师弟!辛苦辛苦!这最后一步‘点睛之笔’——调味收汁,那可是整锅菜的魂儿!非你这等‘御前’手艺不可!胖哥我这点眼力介儿还是有的,来来来,汤勺给你!”他把一只打磨得锃亮的铜汤勺,几乎是硬塞进林二狗手里,动作热情洋溢,眼神却像淬了毒的钩子。
林二狗握着微凉的汤勺柄,没立刻动作。他刚刚收敛完昨夜定风术的余韵,丹田内那缕青气还在周身经络间缓缓流淌,如同无声的溪流。此刻,指尖触及勺柄,那溪流仿佛撞上了一片看不见的、冰冷黏腻的蛛网,猛地一滞!一股极其隐晦、带着阴寒气息的异物感,顺着手臂经络直刺脑海。
“嘶……”林二狗心头警铃大作。表面上却不动声色,甚至嘴角还微微勾起一丝弧度。他学着王胖子那浮夸的语气,朗声道:“胖哥抬举!这调味的活儿,小弟接了!”说话间,他左手极其自然地虚扶锅沿,一缕比发丝还细的青气,悄然从指尖滑落,无声无息地没入那翻滚着热气的、金黄油亮的汤汁之中。
下一刻,林二狗瞳孔深处掠过一丝寒光。在他的风灵力感知下,那本该浑然一体的汤汁表面,竟浮现出几道极其细微、扭曲荡漾的波纹痕迹!如同毒蛇吐信,散发着与周遭醇厚香气格格不入的阴寒气息——正是昨夜王胖子盗取的‘断魂草’特有的气机!好你个王胖子,玩这么大?想让我林二狗万劫不复?
他面上笑容不变,仿佛在欣赏汤汁的成色:“啧,火候正好,香气也足。胖哥,容小弟先‘试味’一二?”说着,他手腕轻抬,稳稳地用汤勺舀起一小勺滚烫的汤汁。
就在汤勺抬离汤面,即将送入口中的电光火石间!林二狗脚下那练了千百回的御风步极其自然地、微不可察地侧滑了半步,身体将汤勺和身后灶台死角形成一个极其短暂的视觉盲区。与此同时,他握勺的右手拇指指尖微不可察地一弹!
呼!一股细微到极致的气流,如同灵巧的舌头,卷住勺中那点致命的毒汤,精准地一甩!一线金黄的汤汁,在无人察觉的瞬间,悄无声息地没入灶台后方那条积满油腻污垢的暗沟里,消失无踪。动作快如鬼魅,干净利落。
“嗯!咸鲜适口,好!”林二狗煞有介事地咂咂嘴,仿佛真的尝过一般。紧接着,他顺手抄起旁边一把闲置的小炒锅,往旁边冷灶上一放。“可惜差点意思!再加点秘制料油!”他口中嚷嚷着,左手五指对着灶膛口虚握一下,呼啦!一小簇湛蓝的火苗瞬间腾起,舔舐着小锅锅底。右手则飞快地从旁边备料碗里抓起几味寻常香料,丢进小锅热油中爆香,动作快得让人眼花缭乱。风灵力在他指尖跳跃,精准地控制着火舌的温度与舔舐的角度。
三息之内!一小锅色泽、香气足以乱真的“复刻版”调味汤汁便热气腾腾地出锅。林二狗手腕一翻,这锅“无毒版”汤汁稳稳注入大铁锅中,完美融合。整个过程行云流水,配合着他咋咋呼呼的“调味表演”,竟无一人察觉锅里的汤汁已然狸猫换太子。
“齐活!”林二狗朗声宣布,随手将汤勺往旁边案板上一放。眼角余光,却精准地扫向了墙角——那里,静静杵着王大厨每日雷打不动、视若珍宝的宝贝:一个硕大的、包着厚厚保温棉的粗陶老汤瓮。瓮盖掀开着一角,浓郁的鸡汤味丝丝缕缕飘散出来。瓮盖内侧,赫然刻着四个歪歪扭扭的小字:“王记秘方”。
林二狗嘴角那丝笑意更深了,带着点冷冽的味道。他状似随意地挪动脚步,靠近那汤瓮,宽大的袖袍顺势拂过瓮口。袖袍遮掩下,一个装了剩余毒汤的小瓷瓶,就这么无声无息地滑落,瓶口倾斜,所有残余的毒汁,尽数融入了那锅热气腾腾、王胖子每日必饮的“滋补圣品”之中。
午时三刻,正是宗门长老遣人来取“御膳特供”的时辰。王胖子挺胸叠肚,站在最前面,清了清嗓子,正准备义正辞严地指出林二狗“下毒失职”的惊天罪行,顺便把他踩进泥里永世不得翻身。
然而,他刚张开油腻的嘴,话还没出口,一股难以形容的冰冷麻痹感猛地从胃里炸开,瞬间窜遍四肢百骸!喉咙像被无形的手死死扼住,发出嗬嗬的怪响。紧接着,站在他旁边、心里正七上八下的二月花也陡然脸色剧变,白眼一翻,双腿一软!
“噗通!噗通!”
两声沉闷的巨响!刚才还活蹦乱跳、等着看戏的二位主演,在众目睽睽之下,如同两截被伐倒的朽木,直挺挺地栽倒在地,浑身剧烈地抽搐起来,嘴角不受控制地溢出白沫,四肢扭曲成诡异的形状。
整个伙房瞬间炸了锅!惊呼声、尖叫声响成一片。
“啊!王管事!花姐!”
“怎么回事?中邪了?!”
一片混乱中,一个身影却异常迅速地冲到了倒地的两人身边。正是林二狗。他脸上写满了“焦急”和“关切”,声音洪亮,带着不容置疑的果断:“都别慌!按住他们!这是中毒!快!快送外门医堂!看这症状,像是误服了‘断魂草’!”他一边指挥众人,一边蹲下身,看似在检查状况,双手飞快地在王胖子和二月花身上几处要穴拂过。指尖微弹,几缕凝练的风劲如同无形的细针,悄无声息地刺入二人经脉,强行阻滞了那猛烈毒素的扩散速度,吊住了他们最后一口活气——死是不会死的,但该受的罪,一点也少不了。
就在弟子们七手八脚抬起昏迷的二人时,抽搐中的二月花,眼神涣散,喉咙里发出模糊不清的呓语,夹杂在嗬嗬的气音里:“……妖……那火……不是人……是妖……控的……”
这断断续续、如同梦呓般的声音,在混乱的伙房里微不可闻。只有角落里,一个一直沉默寡言、只顾埋头洗菜的老帮厨,布满皱纹的手忽然顿了一下,浑浊的老眼瞥了一眼地上抽搐的二月花,又飞快地垂下,继续用力搓洗着盆里的菜叶,仿佛什么也没听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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