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5书阁 > 玄幻小说 > 域界录:叶生 > 章九 执手血契慰霜影,烬灯引魂续玉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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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华祈,华祈!”

极为熟悉的声音将上官华祈唤醒。

“子叶哥?”上官华祈连忙向着四周望去,声线明显带着一丝慌张。而不远处凌子叶正站在石板路之上,四周的树木绿叶繁茂宛若不是秋季。山上的凉亭背后即是碧绿蓝天,凉亭之中的人影她再熟悉不过——上官华琳,她的亲姐姐。此刻若不是梦,她愿这副光景能不再消亡,永陷这般沉沦之中。但霎时的变天令整个梦境颠覆,炽热的天仿若是浸入了血液一般,刺目的猩红宛若是预示着梦境的不美满与心口之上的一把利刃,下一刻就会刺穿心脏。而后瞬间,上官华祈本能地向着凌子叶的方向望去,却只见地面之上的已经泛着紫色的凝固的血迹。心口之上的悬着的剑终究是落了下来,狠狠地扎进了上官华祈的心。黑夜之上的斜月已然被猩红浸染,四处的火花宣示着整个黑夜乃它的主场,橙红的焰火映衬于冰冷的利器之上,冰冷如月。远处,一柄长枪贯穿凌子叶的身躯。孤苦地支撑着凌子叶的整个身躯不下落,长枪之上的鲜血循着枪尖逐渐落下,滴在光滑的石板路之上,却瞬间幻化为黑雾,缠绕于凌子叶的身侧,一种不应该出现于人界的磅礴之力几尽让上官华祈向后方退却半分。

上官华祈明知这一切皆为梦境,可在后山的那次经历仿若是这一梦境的刻板,冷汗如同眼前凌子叶的鲜血般,厮杀声即刻从身后传来,本能的反应令她向着身后望去。却闻种种嘶喊之声,见凌子叶血肉狰狞的模样,一切仿若是那么地真实,却又无力回天。

“别...哭...”

泪角处的晶莹似被灼热的空气蒸干,白骨铮铮是那么不切实际却又清晰可见。脸颊上的泪痕映衬着漆黑刃尖精准刺穿他剧烈起伏的胸腔,利刃破开血肉的声响似是将她的耳膜震破,周围陷入一片死寂,溅起的血珠在月光下折射出凄艳的光泽,瞳孔中的微光如风中残烛般涣散。

“不——!!!”

身体猛然下坠,伸手欲抓住凌子叶的残衣,指尖却穿过他逐渐冰冷的衣袖——

上官华祈猛然从床榻上弹坐而起,冷汗浸透了寝衣,心脏疯狂地撞击着肋骨,枕畔残留的泪痕在初生的晨光之中停留在了梦中,全身上下的痛感似是从地狱拉回来的刺痛与灼烧之感。鸟鸣出,晨光照,好似昨夜无事发生一般。但她清晰地知道,凌霜意已经下了封口令,无人知晓昨夜所发生的刺杀一事,更别提凌子叶魔化这一不可告人之事。

房门被侍女推开,抬头就看见了醒来的上官华祈。

“小姐,您醒了?”侍女即刻上前问道,虽说这是凌殿,但是凌氏与上官氏的交情,没有一个侍女不知晓。

“娘呢?”上官华祈扯着嘶哑的喉咙问道,“还有,凌子叶现在怎么样了?”

“快去与夫人说,上官小姐醒了。”方才第一个进来的侍女吩咐道,即刻就有侍女应下往屋外退去。“凌公子...他的状态并不是很好,伤势...有些许严重。”

“他现在人在哪?”上官华祈即刻就想走下床去,但是腿上的伤口瞬间被牵动,痛感即刻从腿上钻入脑中,不禁倒吸一口凉气。

“小姐您现在有伤在身,不宜移动啊!”侍女连忙上前劝说道,可上官华祈根本不愿管她的伤势,那梦境的一切都历历在目,宛若是她自己亲身体会的一般,现在唯有亲眼见到凌子叶她才能放下心来。

“那你扶我过去!”上官华祈咬着牙说道,脸色即刻惨白。

“这...”一时间,侍女不知如何去做,她不敢违抗上官华祈的命令,可若是上官华祈再次伤到分毫,也不是她所能承受得起的。霎时,房间的木门被人推开。上官华祈循声望去,乃是她母亲白琳白芸妍。

“娘。”上官华祈鼻尖瞬间一酸,眼角的晶莹若隐若现。

“醒了?”白芸妍眼袋处的黑眼圈极为明显,血丝交错,显然一夜未眠,“别动,你的伤还未好。”白芸妍说罢走近上官华祈的床沿,手自然地搭在上官华祈的腕间。上官华祈只得坐在床上静静等着白芸妍探查她现在的身体状况,方才惨白的脸色也缓和了不少。

“娘,子叶他现在如何了?”上官华祈弱弱地问了一句,声音极轻,仿佛是一团飘散在空气中的棉花一般。

“你现在筋脉紊乱,需好生调养一番。”白芸妍扯着喉咙说着,声音或许许久未发声而带着一丝嘶哑,“子叶现在状况不是很好,怕是只有让你伯公来一趟了。”

上官华祈身体瞬间一颤,她伯公?桓冥太傅?凌子叶竟会伤得如此之重?手不禁攥紧盖在双腿上的被褥,拉出一道道褶皱,那刺目的猩红又从深陷的被褥之上渗出——后山月下,凌子叶四周散发的魔气宛若伴随着未能实现的诺言。梦境的一幕幕再次浮现于她的脑海,刺激着她的心脏,泪水映射着初晨的柔和,可缓解不了她仿若冰锥刺伤的心。

“娘,我...能不能去看看凌子叶?”上官华祈即刻抬头问道,目光触及白芸妍极为憔悴的脸庞,白芸妍知晓女儿的苦楚,可还未等白芸妍说话,身后就已传来阵阵声响。

吱呀——

门被人推了开来,众人回头望去,乃是凌氏的族长凌姬。神色严肃,威严丝毫不减。

“姑母。”白芸妍即刻起身行礼道,身旁的侍女也纷纷请安。

“芸妍,我和华祈说几句话。”凌姬表明来意。白芸妍转头强笑着轻抚了女儿上官华祈的长发,说:“我先去与你白姨商讨子叶的事宜,你乖乖在此地休养。”

说罢,白芸妍带着众侍女离开屋中,上官华祈看着白芸妍的背影,心中的万千思绪似是将她拽入深渊一般。若一切皆梦,那该多好。

“姨祖母,”上官华祈调整了一下状态,“您有何事与小女说?”

“此事,关乎到你与子叶的生死存亡。”凌姬开门见山道,“依古籍记载,有一种血脉极为特殊,名为双生血。此血脉互通互联,若有一方亡......”

上官华祈瞳孔猛震,手不禁攥紧了身上的被褥,数道褶皱即刻被拉扯而出,时间仿若连同血液凝滞。不用想,凌姬接下来的话定然会让她失色。脑海中数道回忆翻涌而出,似是将她淹没其中。

“你不必过于紧张,”凌姬看出了上官华祈的呆滞,那是行尸走肉的呆滞,眼神空洞的无光。她何尝不想隐瞒这个秘密,可现如今凌子叶危在旦夕,这是唯一可以判断凌子叶生死的方法。“双生血若有一方亡,另一方会有所感受,法力大增。而这次来,就是来问你,你身上有何法力或者其他的一些变化。”

“道法湖吗?”上官华祈努力平静自己的心,手心翻转放在被褥之上。望着自己的手纹,似乎那里藏着一切的秘密,甚至关乎她与凌子叶的性命。

“至少到现在,我的道法湖依旧是涓淙之态。”上官华祈笑道,却是十分平静,一种劫后余生的平静,因为她知道至少到现在为止,凌子叶没事,至少无性命之忧。凌姬也松了一口气,凌氏终究有后人在。

“敢问姨祖母,子叶哥现如何?”上官华祈即刻追问。

“他还未醒,脉搏微弱。”凌姬说道,“他们正在商讨是否要请你伯公来救治,一是抑制或者清除子叶体内的魔气,二是看看凌子叶的经脉是否受损,该如何救治。”

“我能去看看子叶哥吗?”上官华祈抬头看着凌姬问道,目光诚恳且坚定。凌姬何尝不知道她的脾性,若不给她去,她定会偷偷前去,到时候牵动伤口会更加麻烦,还不如现在让她前去,至少有一定的保障。

“去吧,我安排人搀扶你去。”凌姬说罢,即刻唤来两位丫鬟前来搀扶上官华祈。上官华祈却执意自己前去,虽说腿上有伤,但仍能够行走,略显摇晃。白芸妍看着自己女儿的模样,身上的衣裙仿若是她心头上的刀痕,又怎能忍心让她这样出去见人?

“华祈,先把衣服换了。”白芸妍对着坐在床沿欲要下床活动的上官华祈说道,刚说完,侍女就取来了一件紫裙。一袭烟霞紫的云锦长裙仅仅露出领口叠好端在木盘之上,金丝镶嵌贯穿其中,勾勒出祥云的条纹以示吉祥。上官华祈将紫裙摊开,衣袂处以银线隐绣回旋符纹,行走间似有星河暗转、灵流轻涌。广袖边缘滚着黛青缠枝边。裙摆层叠处晕染着由深及浅的紫棠渐变,恍若秋夜垂坠的棠梨花影,沉静之中隐透雍容气度。

日影渐短,白芸妍看着上官华祈,身上的紫衣仿若增添了一种雍容之气,似乎将她身上的所有伤痕掩盖。但是白芸妍心里面清楚地记得,甚至能回想起上官华祈身上的伤痕在何处,这可是她的亲骨肉,她怎会不记得。

“去吧,小心别牵动伤口。”白芸妍叮嘱道,上官华祈点头应下,而后跟在侍女身后往凌子叶所在屋中走去。秋日的日光散落在庭院之中,长廊被拖拽出倾斜的日影平静地躺在廊道路途之上,廊道的纵深让光影格外悠长,晨光似乎愈合了她身上的一切伤口,乃至心上的创伤。烟霞紫的裙裾拂过凌殿回廊光滑如镜的青砖地面,步履虽轻缓却带着些许急切。上官华祈似乎忘了疼痛,那夜的哭嚎之后自己就昏迷过去,丝毫不知她是如何回到凌殿的,更不知凌子叶现时如何。

“小姐您慢点!”身后的侍女有些赶不上上官华祈的步伐,哪曾想过一个受了伤的人竟会走得如此之快。长廊两侧透雕的花窗将晨光切割成斑驳的光影,投射在她苍白却透着一丝病态倔强的面庞之上。空气里弥漫着药草的苦涩味道,混杂着清晨庭院草木湿冷的清气,这本该是宁静的一个上午,却压着昨夜的血腥与混乱。

沿途的侍卫见到她,均垂首肃立,眼神之中却藏着难掩异样的神色,那是一种混杂着恐惧与担忧、庆幸与后怕的复杂情绪。也是,纵然凌霜意下了严令禁口,但是那冲天而起的血光,家主夫人凄怆的悲鸣、以及秘密抬回的世子殿下,怎会瞒得住偌大凌殿的耳目?

上官华祈未置一词。仅是咬着下唇,攥紧了袖中的手,加快了步伐。不知走了多久,上官华祈方才抵达一间屋的跟前,门口乃是凌霜意的亲信,看守着世子凌子叶的房间。上官华祈即刻推开门跨过门槛,浓郁得化不开的药味、焚香的微烟将整个屋中笼罩,好似也笼罩在了上官华祈的心头。

屋中人随即循声望去,不禁一惊。

“华祈?”上官羽封率先开口,“你怎么过来了?身上的伤势如何?”

“暂时无碍。”上官华祈回答道,目光则望向躺在床上双目紧闭的凌子叶。房间的采光极好,却衬托着凌子叶毫无血色脸庞的惨白,那平日里用海青色发带束着的长发,此刻凌乱地铺在枕上,胸腔的起伏微弱得难以察觉,似乎每一次的喘息都有可能在下一刻消亡。床头柜上香炉熏染着整个屋内,缕缕白烟似乎从未断绝过,仿佛在洗刷着屋内无法弥散的血腥。

床榻旁,白钰泠憔悴到了极点,仿佛一夜之间就被抽去了所有的精气神。却仍然拿着一块浸湿的冰蚕丝帕,小心翼翼却带着颤抖为凌子叶擦拭去冷汗,动作轻柔仿若床上是一件一碰即碎的琉璃。而凌霜意站在床头阴影当中,背脊依旧挺直如渊渟岳峙,却是空荡无奇,因紧绷而凸起的青筋无疑是在宣誓着他的愤怒,但是脸上的威严与冷静丝毫不减,唯有那眼角处...

“华祈。”白钰泠强笑道,将上官华祈拉到自己身侧,并让她坐在旁边的那张凳子之上。上官华祈只得照做,目光不禁抬头望向凌子叶,如今她只能看着凌子叶无力回天,倘若她再强一些,法术再多一些...

“如今,子叶伤势能处理的已然处理,但是何时醒来..估计得等等了。”白钰泠似乎看淡了一切一般,“当年凌栀月失足摔下崖去,至今未找到尸骨;如今凌子叶暴走魔化,至今未醒,我凌家,就得在此断了后路吗?”

白钰泠的语气平静得似乎是一个事实,但是不断颤抖的声音和滑落至下颚的泪光,是如此无力和无助。上官华祈不知如何接话,或许沉默,会带给她答案吧。

“今日我就前去京都,将太傅老人家请来。”凌霜意轻拍着妻子的肩,“还有办法,我们并没有走投无路。”

“我和你一同前去。”上官羽封随后说道。

“姨父,我也想去。”上官华祈低声说了一句,但在这个寂静的房间中却足以让其他人听见。

“不可!”还未等凌霜意反应过来,上官羽封就开口阻止道,“你昨夜受了如此重的伤,伤势还未痊愈,不可。”

“华祈,姨知道你想救凌子叶,但是你父亲说的没错,你现在伤势还未痊愈,应避免剧烈运动和颠簸。”白钰泠也劝道。

“我想...去阿姐那寻药,阿姐去寻过太多机缘,或许有药可治子叶哥的伤势。”上官华祈见这么多人阻止她去,便说出了自己的想法,“我保证,我就呆在阿姐那里等着父亲和姨父。而且,我已经有许久未见阿姐了。”

说罢上官羽封沉默住了。也是,自凌栀月失踪以后,他们也许久未见上官华琳了。以往还担心她会自寻短见,处处提防生怕做出蠢事来。可过了这么久,她四处寻机缘,还在京都开设有青楼,但是很少回来一趟。或许,的确得去京都看看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