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5书阁 > 现言小说 > 戏精女官升职记 > 第19章 锋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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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便老老实实跪着反省吧。”皇后扔下一句话,便着人关上了鸾仪宫的大门。

雾盈咬牙,沉默地跪下,对于皇后的震怒她早有预料,但她前些日在长信宫跪了太久,膝盖的酸痛还没来得及消退。

甚至连肖蓉姑姑都觉得皇后是真的动怒了,不疾不徐道:“柳大人,你真是不该一时糊涂……”

“这也算是糊涂么?”雾盈冷冷出声,“人命与名声,在娘娘心中孰贵孰贱?”

“你……”肖蓉气得说不出话来,“本官好意替娘娘分忧,你怎么如此不识好歹?”

所有人都觉得,她不该救。

可真到了生死关头,难道弃他人性命于不顾?

雾盈并未觉得自己何错之有。

只不过一盏茶的功夫,苍穹层云堆叠,天地昏黑,飞沙走石。

都说人间四月芳菲,可惜春寒料峭也不过转瞬。

顷刻细密的雨帘织起,将她身上华服淋得湿透,远远望去竟然如同血色在肆意流淌。

原来当权者一念之间,对与错就已经注定。

她如何努力都挣不开天命枷锁。

骆清宴匆匆从王府赶来,见到的就是她这样一副狼狈的模样。

他慌了神,尝试着唤道:“阿盈?”

雾盈的神智已经不算太清醒,她唇瓣翕动了一下,“殿下?”

“快起来快起来!”骆清宴平日里对皇后毕恭毕敬,可真到了要紧的时候也就不得不忤逆一回了。

“母后,您怎可让阿盈在雨中……”他扶着雾盈进了宫门,见皇后一点没有松口的意思,声音不由得急了些。

“今日若不让她好好长长记性,日后她必定……”皇后说到这里骤然收了声,“必定不会安分守己。”

“殿下,今日是下官……”雾盈的嗓音颤颤巍巍的,她仰头洒脱地一笑,“殿下不必为我开脱,这罚,我心甘情愿。”

骆清宴还未见过如此执着的雾盈,从前见她,只觉得如同兰信初发,今日方知她是傲然霜雪的一枝梅。

但凡她认定的事情,是不撞南墙不回头,是九头牛都拉不回来。

只可惜皇后一意孤行想要磨平她的棱角,那怎么可能呢?

又有什么关系呢?美玉终究是美玉,不会因为带了棱角而有分毫不同。

“你真不知道她今日……”雾盈走后,皇后一手扶着额头,眉间忧色不减,肖蓉小心翼翼地给她揉着太阳穴。

“母后还是不要因为此事气坏了身子。”骆清宴温声劝道。

“如此不识大体,不顾大局,”皇后颇为恨铁不成钢,“你难道就那么信任她能坐稳这个位置?”

骆清宴抿紧了唇,一时无言。

今日她所作所为确实出格了一些,可远没到不顾大局的程度,她若救的是旁人,他也无需介怀,但偏偏又是……

他手背上青筋暴起。

“至于那位,”皇后耐着性子悠然道,“目前还动不了,看来他是打定主意明哲保身了。”

“本宫瞧着他不是什么好收服的,若是能收为己用固然最好……如果不能……”

皇后眯了眯眼,狭长的凤眸杀机毕现。

雨打湿蜷缩着的海棠花瓣,乱山昏,晓山青。

雾盈还未在幽梦轩坐定,就听得一阵微弱的敲门声,和着细雨绵绵,节奏竟然也嵌入得恰到好处。

“谁?”雾盈还是警觉地坐直了身子。

“是我。”听出是许淳璧的声音,雾盈松了一口气,“进来吧。”

”柳大人。“许淳璧撑着天青色竹绢伞,在门外抖了抖水珠才进来。

”听说大人受了皇后娘娘的罚,下官特地来看看大人。“她仔细瞧了瞧雾盈灰白惨淡的面色,心知自己算是来对了,也不等雾盈吩咐,就利落地沏好了一壶西湖龙井,顿时满室萦绕着一股清冽甘甜的气息。

”多谢。“雾盈接过有些发烫的茶杯,捂着手,冻得有些发红的手也渐渐暖和过来了。

”大人是为何触怒了娘娘?“许淳璧问道,”下官也该替大人分忧。“

”救了······一个不该救的人。“雾盈此话说得隐晦,她苦笑了一下,觉得实在有些荒唐。

许淳璧略一思忖就猜到个八九不离十,但她顾及雾盈心绪不平稳,便没说出口,只道:”大人如此做自然有大人的道理,旁人不理解,那便不理解。“

雾盈抬眸望向许淳璧,唇边酝酿出了苦笑:“若有你这般洒脱,我何必······”

思及此,她又回想起了日前长信宫那一幕,许家的内幕许淳璧究竟知道几分?若是牵连到她······

此事是皇上亲眼目睹的,若不是因为天机司和刑部都陷在私盐大案里脱不开身,许家一夕之间倾覆就在这两日了,许淳璧看起来似乎还不知情······

也是,当时在场之人都被严令不得外传,此事皇上应该还未下令,但迟早要办。

”阿璧,你可知道······“雾盈斟酌着用词,”你可知道你家府上有一个姨娘是你爹强抢来的?“

”大人怎么会知道?“许淳璧浑身一颤,睁着一双水润的眸子望着她,”难道······“

”此事我不宜多说,“雾盈摇了摇头,”你叔父犯了事,但应该不至于牵连到你。“

”大人放心,我有分寸,“她正要跪下,雾盈连忙伸手扶住了她,”不是说这个,本官的意思只有一句,“

”你要照顾好自己,不要让旁人借机欺负你。“

”有本官一日,就定然不会亏待了你。“

许淳璧强忍住了眸中将坠未坠的泪水。

雾盈特地留了许淳璧一同用膳,她们两人坐在桌旁闲聊着。

”柳大人可真是难得一见的美人呢。“许淳璧颇为艳羡地望着她,倒把雾盈夸得不自在起来。

“你也不差呀,”雾盈抿唇一笑,把她推到梳妆镜前,“瞧瞧,到底也是名门闺秀的模样。”

许淳璧今日换了一身水蓝的百褶裙,上身月白对襟小褂,眉眼灵动,也是清丽可人的模样。

“大人,这是我们沈大人的一点心意,”那送膳的宫女把份例之内的梅花食盒摆到桌子上,又命跟来的小宫女把另一个精巧的食盒放下,“请大人过目。”

雾盈这才想起来沈蝶衣似乎因为上回小圆子的事情被罚了半年的俸禄,如此艰难竟然还想着自己,着实是难得。

“替我谢过沈大人。”雾盈微微颔首。

“想不到沈大人也与大人……”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凝在许淳璧的唇边。

“她并非与我结盟,”雾盈索性把话挑明,“也并不是皇后娘娘的人。”

“如此更是难得,”许淳璧叹了口气,“所谓真心,还真是个可遇而不可求的物件呢……”

也不知道她从前遭遇了什么,引得她如此感慨万千。

“侯爷,”左誉递过来一封信,“这是薛少卿送的拜帖,夫人拿不准,来问问侯爷的意思。”

薛少卿乃大理寺少卿薛闻舟。

年前大理寺卿乞骸骨,是以大理寺实际是这位薛少卿掌管。

但值得一思的是,薛家一向与商道牵扯颇深,如今他们刚查抄了几家商号,薛家这就来……

宋容暄略一思忖,抬手把信封放在蜡烛的火焰上烧了个干干净净。

余烬随风悄然飘散,宋容暄淡然道:“去回了夫人吧。”

“是。”

薛家这些年的生意都是大夫人温氏在管,她是商贾之女,若是有些执掌中馈的才能倒也不足为奇,只是她的经商能力之强,远远超过了宋容暄的预料。

几乎垄断了瀛洲的所有丝绸、珠宝、首饰生意。

殷记这头刚被查封,他们就耐不住性子了么?宋容暄未打通这里头关窍,实在不好在此节骨眼上打草惊蛇。

“就说,”宋容暄唇边漾开一丝讥讽,“本侯要案在身,忙不开。”

是夜,月色如水银般顺着屋檐滴落,搅乱了她本就混沌的思绪。

自许淳璧走后,雾盈便披衣坐到窗前,抬手细数自己的掌纹,看着月光一寸一寸从指尖漏到地面上,如上苍垂泪,叹惋着谁的命数无常。

她本就是个多虑的人,虽然七窍玲珑力求事事周全,却也未免消耗了太多的心血,更是因为屡遭磨难,心绪一时难以平复。

如今她与骆清宴在外人看来已经是一条船上的人,无论她帮与不帮,日后如有不测,也会被作为皇后党羽一起被清算,先前骆清宴赈灾有方,受到朝野一致赞誉,盛名加身,难免遭阋墙之祸,听皇后的意思,太子已经在暗中派人给骆清宴罗织罪名了,且不知日后有多少腥风血雨在等着她。

身不由己也好,言不由衷也罢,最终都将她的命运牢牢牵制在了别人手中,十五年来的锦衣玉食,结驷连骑,当真是需要付出代价的。

就是不知自己最终是随波逐流被人碾作尘泥,亦或者放手一搏夹缝中求得一线生机呢?

雾盈低头在宣纸上笔走龙蛇,窗外一线春晖与宣纸擦肩而过,不偏不倚落在了她的手背上。

宫女照例将食盒放在她面前,悄然无声地退了出去,雾盈在画纹样时很不喜欢被人打断,这是她一直以来的习惯。

雾盈又画了大约一盏茶的功夫,一直保持着悬腕的姿势让她的手臂有些发麻,她轻叹了一口气,搁下笔,想把食盒拎到距离自己近一些的位置。

她用敏锐的目光扫了一眼,立即发现了端倪,尚食局的食盒都是一模一样的,而这个食盒与平日里的不同,正中间多了一个蝴蝶形状的装饰品。

雾盈猜出了原委,她曾经在《苍梧行记》中看到过类似的盒子,都是中间有暗格用来传递消息的,那么这个盒子······

她尝试着转动蝴蝶装饰,果不其然,片刻之后那个暗格就被抽出来,里面赫然躺着一张白布条,像是从什么东西上撕下来的。

布条上面有褐色的字迹,散发着浓郁的酸味,雾盈想都不用想,这肯定是蘸着醋写出来的字,她禁不住窃笑,沈蝶衣可真是会省事。

用完了晚膳,雾盈走在通往欲雪亭的游廊之上,高耸的朱红柱子被剥蚀了光鲜的外表,只留下孑然的影子投射在地上。

她特意绕了一条小路过去,若是走大路必定会惹人怀疑,反正夜里出行倒也不是第一次,她早就轻车熟路。

远远望见一弯残月之下,一女子在亭中独坐,听闻脚步声转过身,举杯温声道:”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

桂花陈酿在秘色瓷的觥筹中摇摇晃晃,雾盈也不推辞,举杯一饮而尽,莞尔一笑:”沈大人好雅兴。“

今日她在食盒中找到的布条,约她在欲雪亭中见面,虽不明说,但雾盈却隐隐有种预感,沈蝶衣一定是有事要找她帮忙。

”柳大人也不差,博闻广识,本座很是钦佩。“沈蝶衣不愧是浸淫宫中多年的老人,将打哑谜的本事学了个十成十,但雾盈闻弦歌而知雅意,怎会听不出这话里乾坤。

”不知大人找下官有何要事?“雾盈懒得兜圈子,尤其是面对一个她不知根底的人。

”此事说来话长,你也知道,本座这些年一直在暗中查找姐姐的下落······“沈蝶衣眸色微沉,”本座在尚宫局查到了一些线索,她本在尚宫局做掌记,后来被调到了皇后娘娘身边,之后的档案,就再也没有记载了。“

雾盈眉头微蹙,在这宫里手眼通天的人,想要抹掉一介小小女官的存档,可是太容易了,所幸此事还不是全无头绪。

只是她先前与沈蝶衣已经两清,皇后也多次告诫她不要轻信旁人,她如今找上门来,自己究竟是······

不过她早就炼就了一双喜怒不形于色的眼睛,连沈蝶衣也没瞧出她真实的想法,于是合袖一揖,恳切道:“有劳柳大人替我问皇后娘娘一声。”

雾盈转念一想,此事说不定就是皇后娘娘派人做的,她这样做自然有她的道理,况且自己刚受了责罚,不好再生事端,还是找个理由婉拒的好。

“此事还是姐姐亲自去问的好,娘娘正在气头上,也未必有多么待见妹妹。”她以姐妹相称呼,拉近距离的同时不动声色地婉拒,刚柔并济,进退有度。

“下官贸然去问,娘娘未必会以实情相告,”沈蝶衣咬紧了下唇,“若是司衣去问,恐怕会大有不同。”

能有什么不同?

皇后不想透露给她的,她半个字也别想听到,似乎姑母想要的只是一个按部就班的提线木偶,从不允许线被扯断。

风的呼吸似乎在刹那间停止,雾盈舔了舔嘴唇,舌尖蔓延着一片酒的醇香,她阖上眼,似乎要将生命中的一切跌宕起伏都隔离在外,半晌才道:“那……下官尽力一试吧。”

青山遮不住雨意空濛,反而被染了一身星星点点的绿沉之色,将人世间的悲欢离合都揉入寸寸柔肠.

雨落层檐,鸣筝漱玉之声连绵不绝。

撷春宫内,恰等皇后凤驾一到便要开宴。淑妃贯会讨巧,又向来与明贵妃交好,头一个向明贵妃贺喜也不足为奇。

宫中许多年没有嫔妃有孕,明贵妃本就圣春正浓,母凭子贵,一时风头无两。她一身鲜艳的石榴色百褶裙,朱槿花层层叠叠,胭脂流泻,面容比先前圆洞了些。淑妃换了清丽的装扮,八面玲珑,往来应酬自如。

“皇后娘娘怎么还不来?”熹贵嫔慢悠悠地啜饮了一口琥珀酒,笑盈盈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