篝火噼啪爆开一粒火星,擦着小石头的发梢落在地上。
他惊得缩了缩脖子,却见对面的阿虎正冲他挤眼睛——
这位护卫队长,此刻卸了腰间的玄铁重刀,只穿件洗得发白的粗布短打。
像座黑塔似的往草堆上一靠,倒比白日里操练时亲切许多。
四十三名弟子围坐成环的动静惊动了柳嬷嬷。
老妇人扶着药炉直起腰,枯枝般的手抹了把眼角,又低头去补炉身的豁口——
那是前日二房的狗腿子踹翻的,药汁泼湿了半院子,偏生林少爷连眼尾都没抬,只让阿虎把人拎到演武场,用劈柴的斧头在青石板上剁了截树桩:
"下次再碰柳嬷嬷的东西,剁的就是手。"
"都坐正了。"
一道清冽的声音压过柴火声。
林凡立在火前,黑袍被晚风掀起一角,露出腰间半枚虎符——
那是昨日郡守送来的"北原巡防使"令牌,楚家那些眼高于顶的老东西气得摔了三盏茶,偏生拿他没辙。
此刻他垂眼扫过众人,火光在他眉骨投下阴影,却掩不住眼底那簇烧得正旺的光:"我今日不问修为,不问招式。
只问一句——"
他忽然提高声量,惊得几个缩在最后排的杂役弟子打了个激灵:"你们为何来此?"
场中静了片刻。
最先开口的是个瘦高少年,喉结动了动,声音发颤:"求...求活路。"
他撩起裤管,小腿上还留着前日被楚家护院抽的鞭痕。
"我娘病了要抓药,求到外院管事那里,他说拿我抵三个月工钱。"
"我不甘为奴!"左边传来闷吼。
说话的是个方脸汉子,腕上还戴着半截锁链——
那是三公子的私奴,昨夜砸了锁链翻墙逃来。
"我爹给楚家守了三十年祖坟,咽气前连口热饭都没吃上!"
小石头突然从人堆里窜起来,怀里的《兵魂诀》残页哗啦撒了一地。
他蹲下去捡,再抬头时眼眶通红,拳头攥得指节发白:"我要变强!
我姐姐被二房的人抢去当通房,我...我去求门房,他拿扫帚抽我!"
少年的声音带着哭腔,却像根烧红的铁钎子,"我要护姐姐不再被人欺负!"
林凡没急着说话。
他望着小石头脸上未干的泪痕,又扫过那瘦高少年腿上的鞭伤、方脸汉子腕上的锁链——
这些伤痕他太熟悉了,从前他跪在柴房里挨板子时,透过门缝看见的,也是这样的血痕。
系统提示音在识海轻响,光屏闪过一行字。
【检测到"凝聚军心"支线进度 15%】。
林凡没去看,只是伸手按住小石头的肩。
少年的骨头硌得他掌心生疼,像按住一截随时会折断的青竹。
"很好。"他的声音放软了些,指尖轻轻叩了叩小石头的额头,
"但我要你们记住——"他退后两步,火光照得他眼底发亮。
"力量不是为了逞凶,而是为了守护。
今日夜课,不练招,只论'心'。"
……
阿虎不知何时取来个木盘。
他大步跨进火圈,木盘上盖着块灰布,走到林凡跟前时弯腰,布角扫过地面的草屑。
"主子。"阿虎瓮声瓮气唤了句,退后半步站定,腰间的刀穗子随着动作晃了晃。
林凡掀开灰布。
第一样是柄断刀。
刀身锈迹斑斑,刀脊处有道深深的凹痕,像被什么重物狠狠踩过。
他指尖摩挲那道缺口,声音突然低了:"这是我在外门当杂役时用的刀。
那年我十六,替二公子驯马摔断了腿,他嫌我慢,一脚踩在刀上。"
他抬眼,火光里能看见几个弟子倒抽冷气的模样,"他们笑我'废柴配废铁'。
可三年后,这把刀的主人,踩碎了他们的护体灵符。"
他将断刀插入两人间的泥土里,刀身颤了颤,带起几点火星:"砺锋者,不在兵利,而在心不折。"
第二样是只粗碗。
青灰色的陶土,碗口缺了个角,内壁却擦得发亮,泛着温润的光。
林凡捧起碗时,柳嬷嬷突然发出一声极轻的抽噎。
众人转头,见老妇人正望着这碗,枯瘦的手按在胸口,那里别着枚褪色的银锁——
林少爷生母的遗物,柳嬷嬷说,当年夫人总用这碗给挨打的仆人盛热汤。
"我娘不识字,也不爱说话。"林凡的拇指抚过碗沿的缺口,
"但每个在柴房挨过打的仆人都记得,后半夜会有个身影蹲在窗下,用这碗递进来一碗热汤。
柳嬷嬷说,她的手总是凉的,可碗里的汤,从来没凉过。"
他望向角落的柳嬷嬷。
老妇人慌忙低头补药炉,却没忍住又抬眼,四目相对时,她嘴唇动了动,像要喊"小姐",终究只是抹了把脸,继续用碎瓷片刮炉底的药垢。
"弱者之仁,如微火不灭;强者之怒,如雷霆有度。"
林凡将碗轻轻放在断刀旁,"你们若有一日掌权,别忘了这碗里的温度。"
最后一样是卷族规。
米黄色的绢帛卷成筒,边角磨得发毛,凑近能闻到淡淡霉味——
这是陈老账翻遍楚家藏书阁最底层的旧箱,才寻到的原版《楚氏家法》。
林凡伸手去取时,系统光屏突然闪过红光。
【检测到"族规秘密"关联任务,是否展开?】
林凡没理会,只是捏着绢帛卷轴的手顿了顿,指腹触到卷首某处凸起的墨痕——
那是当年某位家主修改律令时,笔尖重重戳下的痕迹。
"最后这卷..."他将卷轴在掌心转了半圈,绢帛摩擦发出沙沙声,
"楚家律令三百六十条,真正护弱的..."
晚风突然卷起一片枯叶,啪地打在卷轴上。
林凡的话被截断,他低头看了眼被叶尖压住的绢帛,又抬眼望向众人。
四十三双眼睛亮得像星子,连最末排那个总缩着脖子的小杂役,此刻都直起了腰,喉结动着,像是要把他的话刻进骨头里。
篝火"轰"地窜起老高,火星子噼里啪啦往天上飞。
小石头弯腰去捡刚才撒落的《兵魂诀》,指尖触到一页残卷,上面歪歪扭扭写着句批注:
"兵者,以心为锋。"
他抬头时,正看见林凡将卷轴缓缓展开。
绢帛发出的轻响里,他听见自己心跳如擂鼓——
原来这夜课的最后一样东西,比断刀更沉,比粗碗更烫,像团烧进骨头里的火。
院外的更夫敲响了三更梆子。
柳嬷嬷的药炉飘来最后一缕药香,混着篝火的焦糊味,漫过断刀、粗碗和展开一半的族规。
林凡的影子被火光拉得很长,落在卷轴上,遮住了那句被墨点戳穿的律令——
"仆役犯小错,杖责不过三;
主家伤仆役,罚银不过十。"
松枝在火中噼啪炸响,火星子窜上夜空的刹那,瘦高少年突然抹了把脸,喉结动得像吞了颗热炭:“三议堂……能替我娘写状子要药钱么?”
方脸汉子攥着锁链的手松开,铁链砸在地上当啷响:“内务议是不是能管发月例?我那房漏雨半个月了!”
连最末排缩着脖子的小杂役都直起腰,指甲掐进掌心:“申冤议……能替我阿爹讨口热饭么?”
四十三道目光烫得林凡眼眶发酸。
他望着这些曾被踩进泥里的人,此刻眼里的光比火星更烈——
像极了当年他躲在柴房里,透过门缝看见母亲用粗碗递热汤时,那些仆人眼里的光。
“能。”
林凡伸手按住瘦高少年的肩,少年的肩骨硌得他掌心生疼,“但不是我替你们做,是你们自己做。”
他转向方脸汉子,指节敲了敲对方腕上的锁链,“五日一议,你们选个会断事的,我让陈老账教他看账本、理旧案。”
最后看向小杂役,声音放得更轻,“你阿爹的热饭,要你们自己在议堂上争。”
陈老账突然咳嗽着直起腰。
这位总弓着背的退休记事官此刻腰板挺得比演武场的旗杆还直。
枯瘦的手指摩挲着腰间的算盘:“明日老朽便搬张案几到偏厅,先教你们认‘状’字怎么写。”
阿虎挠了挠后脑勺,玄铁重刀在地上拖出半道深痕:“战技议我来守场子,谁要耍横?先过我这关。”
篝火映得众人脸上发亮。
小石头攥着《兵魂诀》残页的手松开又攥紧,终于在弟子们陆续起身时,猛地跪了下去。
草屑扎进膝盖,他却像没知觉似的,额头几乎要贴到林凡的靴面:“师尊,我能学《兵魂诀》吗?”
林凡一怔。
少年的声音带着哭腔,却比白日里驯马时的嘶鸣更灼人。
他弯腰去扶,掌心触到小石头后颈薄汗,像触到块烧红的铁:“你才十二岁,急什么?”
“阿虎哥说,您教的不是打人,是‘让人不再被打’。”
小石头仰起脸,眼泪在火光里闪,“我姐姐被抢去当通房那天,我躲在柴堆后发抖。我想学这个,学怎么……怎么不发抖。”
林凡的手指顿在半空。
他想起前日在演武场,这孩子攥着断木棍和楚家护院对打,木棍断了就用牙咬——
那股子狠劲像极了他当年在驯马棚里,被踢断三根肋骨还死死攥着马缰的模样。
“明日起,你做我的‘传令童子’。”
林凡拉着小石头起身,袖角扫落少年膝头的草屑,“先学听令、记令、传令。若能三日不错一字,我便授你《兵魂诀》第一重口诀。”
小石头的眼睛亮得能点着篝火。
他用力点头,发梢扫过林凡手背,留下一片潮湿的温度:“三日!我定能做到!”
话音未落就蹦跳着跑向偏房,灰布短打被夜风吹得鼓起来,像只急着归巢的小雀儿。
……
夜更深了。
林凡独坐院中,望着渐熄的篝火,系统光屏在识海缓缓展开:
【阿虎】忠诚度:100%
潜力:A
战力:B
状态:战意微涨
(因“凝聚军心”任务推进,战技理解 10%)
【小石头】忠诚度:89%
潜力:B
战力:D
状态:渴望变强
(因“求守护”执念,记忆专注度 20%)
【陈老账】忠诚度:76%
潜力:C
战力:E
状态:愿效微劳
(因“被尊重”需求满足,账册精通度 15%)
他望着面板上跳动的数值,喉结动了动。
这些数字不是冰冷的符号,是阿虎替他挡下的三刀,
是小石头被扫帚抽肿的后背,
是陈老账翻遍三十箱旧卷时咳血的帕子。
“这才刚开始。”他对着月亮低语,指尖无意识摩挲腰间半枚虎符,“要让他们……都活成人样。”
系统提示音突然炸响。
【隐藏任务触发:“人心之种”
培养一名潜力B 以上弟子初悟战意
奖励:解锁“师道共鸣”技能
(可远程感知弟子危急)】。
他猛地抬头,月光落进眼底,像撒了把碎银:“战意……不是打打杀杀,是……是小石头说的‘不发抖’?”
……
九霄玄晶塔顶层,洛倾城指尖轻划晶幕。
晶幕上正映着林凡独坐的身影,连他睫毛在月光下的影子都纤毫毕现。
她垂眸望着掌心浮起的星图,嘴角扯出极淡的笑:“以凡躯种龙心……原来你早看透了,帝王之路不在龙穴,在人心。”
……
风卷着药香掠过院角。
林凡正欲起身回屋,却见柳嬷嬷扶着门框站在阴影里。
老妇人怀里抱着个东西,用蓝布裹得严严实实,月光下能看见布角渗着暗褐色的痕迹——像是血,又像是经年的药渍。
“少爷。”她的声音比药炉里的残灰还轻,枯瘦的手抚过蓝布,“夫人……走前留了样东西。老奴……老奴藏了二十年。”
林凡的呼吸顿住。
他望着柳嬷嬷颤抖的指尖,望着蓝布下凸起的棱角——
那形状,像极了母亲当年总别在胸口的银锁盒。
夜风掀起他的衣摆,他却觉不到冷,只听见自己心跳如擂鼓,一下下撞着肋骨:“嬷嬷……那是?”
柳嬷嬷没说话。
她缓缓解开蓝布,露出个锈迹斑斑的铜盒。
盒盖上的纹路被岁月磨得模糊,却仍能辨出半朵莲花——和母亲腕间那只玉镯上的纹路,分毫不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