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雾更浓了,浓得像化不开的墨,将十步外的光景吞得一干二净,连脚下的石阶都只剩模糊的轮廓。
阿虎的斧刃青光大盛,每一次挥砍都带着撕裂空气的锐啸,在雾中硬生生劈出半丈宽的通路。
可那些黑雾像有生命般,斧刃刚过便又迅速合拢,只留下转瞬即逝的微光。
"跟上。"林凡握紧玄铁剑,剑身在雾中划出淡淡的银线,将试图缠上脚踝的黑雾割开。
前方突然传来铁链拖地的声响,
"哐当——哐当——",
沉重而滞涩,混着若有若无的呜咽,像极了某种被锁在深渊里的东西在绝望挣扎。
那声音忽远忽近,听得人心头发紧。
而他们身后,那截裂开的乌黑石碑突然发出幽光。
被林凡吸收的黑气不知何时从他丹田渗出一丝,像条游蛇般顺着石缝钻回碑身,在碑底的积雪下悄然刻下一行小字:"来者,承我业。"
字迹刚成形,便被新落的雪花轻轻覆盖。
就在这时,阿虎的斧刃突然顿住。
青芒如潮水般骤暗,只剩边缘还残留着几点微弱的光。
他闷哼一声,单膝重重跪地,斧柄砸在石阶上迸出一串火星,在黑雾里亮了又灭。
林凡眼尾一跳,心头瞬间揪紧——
少年护卫的右臂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爬满黑纹,从手腕一路蔓延到肘部,那些纹路细如蛛网,却在皮肤下游走扭动,像条活过来的毒蛇。
原本结实的臂膀肿得吓人,皮肤下的血管鼓成青紫色,连骨节都扭曲得变了形,仿佛随时会被撑裂。
"阿虎!"
"少爷!别过来!"
阿虎猛地抬头,浅金色的瞳孔已被黑气浸染,他额角的汗珠子砸在雪地上,洇出一个个深色的小坑,牙齿咬得后槽牙咯咯作响,"这黑纹..."
他突然剧烈咳嗽起来,鲜红的血沫溅在洁白的雪上,触目惊心。"像...像当年寒潭里的蛊毒!楚家祠堂供着的镇族碑,碑座底下刻的就是这种纹路!"
林凡的瞳孔骤然收缩。
楚家镇族碑?
那碑据说镇压着楚家祖辈驯服的邪物,当年屠蛇妖后,碑上的纹路便从未再亮过。
如今这黑纹竟出现在阿虎身上,难道楚家与这葬龙谷,早就藏着不为人知的联系?
他反手摸向腰间的玄铁箭,指腹刚触到冰冷的箭簇,阿虎的手臂突然发出"咔"的脆响——
那是骨头错位的声音。
少年护卫痛得浑身抽搐,却死死攥着斧柄不肯松手,指节因用力而泛白:"少爷...走!别管我..."
林凡蹲下身,指尖刚要触碰阿虎的黑纹,系统提示音已在识海炸响:
【检测到"封龙印"残余气息
宿主血脉对葬龙谷浊气存在天然抗性阈值。
当前目标(阿虎)血脉浓度83%,超过阈值触发反噬。】
"楚家当年屠蛇妖、立祠堂,原来是用族人血脉当活祭。"林凡喉间发苦。
他想起楚家祖训里"血祭镇凶"的模糊记载,原以为是封建迷信,此刻看着阿虎手臂上与族谱碑刻如出一辙的纹路,终于明白——
所谓"护族",不过是用子孙血脉替前人还债。
林凡猛地从怀中掏出枚通体莹白的玉符,正是洛倾城临行前塞给他的玉符。
玉符触手生凉,还带着神女指尖残留的温软,上面用朱砂刻着的"破邪"二字在黑雾里泛着凛冽的冷光,像两簇跳动的冰焰。
这符一旦催动,千里之外的洛倾城必然能感知到方位。
他本打算留着应对谷中更深的凶险,可眼下...
"少爷..."
阿虎突然用尽全身力气抓住他的手腕,黑纹已经爬到了肩膀,像片蔓延的墨渍,"别用那符。我这条命本就是你给的……如今死在这儿,值了。"
"放屁。"
林凡低骂一声,反手扣住阿虎滚烫的手腕,另一只手毫不犹豫按在他后心。
丹田处那团沉睡的龙气突然翻涌起来——那是离开青石村时,老人们跪在雪地里叩拜"龙主",万千民心所化的温暖气团,此刻在他体内灼灼发烫。
他引着龙气顺着经脉渡入阿虎体内,刚过心口便感觉到滞涩的阻力:
阿虎体内的浊气像团发臭的烂泥,死死黏着龙气不肯散开,甚至反过来往他经脉里钻。
"给我化!"
林凡咬碎舌尖,鲜红的血珠混着更狂暴的龙气注入阿虎体内。
龙气裹着血气撞上浊气的刹那,阿虎身上的黑纹突然剧烈扭动,发出"嗤嗤"的声响,像是被烈火灼烧的蛇群,竟在皮肤表面缩成一团团黑雾。
阿虎的眼睛突然亮了。
原本萎靡的战意从他体内轰然炸开,青芒比先前更盛,竟像件铠甲般裹住全身,斧刃上的青光暴涨三尺,硬生生将那团浊气逼回了手腕!
"少爷,我能走。"
阿虎踉跄着站起,黑纹退到了手背,像道浅浅的胎记,"再深的雾,再毒的气,我替你劈开!"
他提起斧头往雾中一挥,青芒劈开的通路竟比刚才宽了半丈,连铁链拖地的声响都清晰了几分。
林凡盯着他微微发颤的双腿,喉结滚动两下,终究没说什么。
他解下腰间的玄铁剑塞给阿虎:"用我的剑。"
阿虎接剑的手还在抖,却用力点头,将剑鞘往腰后一磕,反手握住剑柄:"走!"
……
二人继续往谷中走时,天已经彻底黑透了。
黑雾浓得像化不开的墨,连阿虎斧刃劈出的青光都被吞噬了大半,只能勉强照亮身前三步远的地方,再往前便是深不见底的幽暗。
忽然,阿虎的脚步顿住了。
黑雾缭绕间,一个半掩的洞窟赫然出现。
洞顶垂着些雪白的柱状物,乍看像极了钟乳石,可仔细瞧去,那些“石柱”表面分明有细密的骨纹。
竟是一截截衔接完好的巨龙脊椎骨,在微光下泛着玉石般的冷泽。
林凡伸手摸了摸洞窟石壁,触手竟带着温热——
石壁肌理间隐约能看见银亮的丝线,分明是用龙筋混合秘火浇筑而成的结界,坚硬得能抗住金丹境修士的全力一击。
“扎营。”他掏出火折子,“嚓”地一声划亮,橙红的火苗刚窜起半寸,就被周遭的黑雾压得忽明忽暗,像随时会熄灭的残烛。
阿虎立刻挥动斧头劈开一片空地,将怀里揣着的枯枝往火里添。
湿冷的柴禾燃不起旺火,只冒出呛人的浓烟,倒奇异地逼退了些黑雾,在洞口圈出片朦胧的光亮。
林凡守夜时,心口突然一阵灼烫,像是揣了块烧红的烙铁。
他下意识摸出贴身收藏的帝剑碎片——
那枚巴掌大的残片此刻正泛着幽蓝的光,冷冽的光芒映得他手掌一片青灰,连指尖都在微微发麻。
幻象毫无预兆地涌来。
他看见自己穿着玄色帝袍,龙纹在袍角流转,正站在同样浓得化不开的黑雾里。
脚下是具遮天蔽日的巨龙尸骸,龙鳞比最精美的玄铁还要亮,却蒙着层化不开的死气;
断裂的龙角上缠着碗口粗的漆黑锁链,锁链另一头深深扎进虚空,传来此起彼伏的尖啸,像是有无数魔物在挣扎。
“以帝血为引,封魔于龙腹。”
前世的自己开口,声音隔着千年的风霜,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待我转世重修,必取此髓,断你生路。”
话音落下的瞬间,系统提示音适时响起,带着前所未有的凝重:
【记忆碎片解锁:
葬龙谷为"镇魔第一封印点"
龙尸乃混沌魔帝分身所化。
当前宿主帝运等级:诸侯(初期)
需尽快提升至帝王境
否则无法承受封印反噬。】
“魔冢。”
林凡喃喃自语,掌心的帝剑碎片烫得惊人,竟在皮肤上烙出淡淡的红印。
他终于明白为何系统会发布“寻葬龙谷主脉”的任务——
哪里是找什么龙髓,分明是找解开这封印的钥匙。
而他,这具承载着前世帝魂的躯壳,就是那把唯一的钥匙。
洞外的黑雾突然翻涌得厉害,隐约传来锁链拖动的声响,比先前更近了。
林凡将帝剑碎片重新藏回衣襟,指尖触到那片发烫的皮肤,眼底闪过一丝冷冽——
不管是混沌魔帝还是秦烈,挡路者,皆斩。
……
黎明前的黑暗最浓,浓得像凝固的墨,连洞窟里的残火都被压得只剩一点暗红。
黑雾突然翻涌如潮,带着山崩般的气势压过来。
阿虎的斧头“当啷”落地,这次不是因为恐惧——
黑雾里传来的威压像座无形的山,死死摁住他的肩膀,让他连指尖都动不了分毫,粗布衣衫下的肌肉突突直跳,那是战意被强行压制的痛苦。
林凡被这声脆响惊醒,猛地抬头。
雾最浓的地方,一道幽绿的龙瞳缓缓睁开,比井口还要大,竖瞳里翻涌着滔天恨意,像是淬了万年的毒。
嘶哑的低语裹着腥风钻进耳朵,每个字都带着磨牙般的质感:“无道...你终于来了...三千年了...这一次,换我镇你!”
“无道?”
林凡想起幻象里自己的帝号,突然低笑一声,笑声在黑雾里撞出细碎的回音。
他握紧掌心的帝剑碎片,丹田处的龙气骤然凝成实质,像团跳动的火焰,“我来取髓,不是来赴死。”
《龙吸诀》的口诀在掌心流转,周遭的黑雾竟被他吸得往后退了半尺,露出底下青黑色的岩层,上面刻着与帝剑碎片同源的纹路。
阿虎的眼睛重新泛起金光,额角青筋暴起,竟硬生生扛住了那股威压。
抄起斧头踉跄着站到他左侧,斧刃的青光比昨夜更烈:“少爷,砍它哪?”
……
而在千里外的九霄塔顶,洛倾城正临窗而立,指尖捏着块星轨晶石。
她本在推演明日的天象,晶石却突然“咔”地裂开一道细纹,里面映出葬龙谷翻涌的黑雾,还有那道幽绿的竖瞳。
“封印...松动了。”洛倾城轻声道,指尖抚过晶石的裂纹,广袖下的手腕浮出淡金纹路。
“林凡,你到底在查什么?”
……
葬龙谷的黑雾突然发出刺耳的尖啸,幽绿龙瞳急剧收缩,瞳仁里映出林凡的身影,恨意几乎要溢出来。
林凡能感觉到有什么庞然大物在逼近,像整座山压在胸口,让他呼吸都发紧。
他深吸一口气,龙气顺着经脉往四肢百骸涌去,阿虎的斧刃已经蓄满青光,斧面映出两人紧绷的脸。
就在这时,东方的天际泛起一抹鱼肚白,淡金色的光刺破云层,像把利剑插进黑雾。
黑雾像被烫到的蛇群,发出“嘶嘶”的声响,争先恐后地往后退了半里,露出被掩盖的山路。
幽绿龙瞳不甘心地瞪了片刻,竖瞳里的恨意几乎凝成实质,终于还是隐入雾中,只留下一句若有若无的威胁,在风中飘散:“夜...还长。”
林凡望着渐散的黑雾,掌心的帝剑碎片还在发烫,烫得他指骨发麻。
他低头看了眼阿虎渗着血的虎口,又望向东方那道越来越亮的光——
他知道,这不过是短暂的喘息。真正的考验,随着黎明的到来,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