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露凝在驿站的木窗上,结成细碎的冰花。
林凡盘腿坐在床榻,玄色衣袍下摆还沾着葬龙谷的冻土,闭目间,能清晰听见隔壁秦烈压抑的粗重呼吸——
那是武将特有的警觉,也是对他身体的担忧。
他指尖搭在丹田处,刚想运转《帝气诀》梳理紊乱的内息,心口就传来一阵闷痛,像是有团灼热的气浪在经脉里冲撞。
脑海中系统提示音再次响起,淡蓝色的虚拟面板悬浮在识海:
【帝血反噬状态:轻度虚弱
(72时辰内不可再引血,
强行引动将触发本源损伤)
当前剩余时长:2天9小时21分】
林凡唇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弧度,睫毛在眼睑下投出浅影。
这虚弱来得恰逢其时——此刻故意泄露“虚弱”的迹象,正好能让那些蠢蠢欲动的势力暂时松弦,也能让隐藏在暗处的敌人,误以为他已是强弩之末。
下一秒,胸口突然传来一阵异样的温热。
贴着锁骨皮肤的寒玉符,竟像被体温捂化的寒冰,缓缓散出清润的暖意,顺着血脉往心口漫延,将那股闷痛压了下去。
林凡瞳孔微缩,右手缓缓抚上胸口,指尖能触到玉符表面细腻的云纹,那暖意里还裹着一丝极淡的、属于洛倾城的冷香——是神女宫特有的“凝雪露”气息。
“阿虎。”他轻声唤道,声音不高,却穿透了驿站的寂静。
“在!”帐外立刻传来少年清脆的应答,阿虎掀帘而入时,手里还攥着半块没吃完的麦饼,火光映得他眼底满是关切,“少爷?”
“去取盏青灯来,再备一壶温水,别惊动秦将军和其他人。”
林凡睁开眼,眸底已恢复平静,“动作轻些。”
阿虎连忙应下,把麦饼往怀里一塞,踮着脚跑向驿站的灶房,连腰间的短刀碰撞声都刻意压到最低。
隔壁的秦烈听到动静,掀帘望了一眼,目光在林凡抚着胸口的手上顿了顿,又扫过那枚露出一角的寒玉符,终究没多问——
他知道帝师的行事向来有深意,只是默默握紧了靠在门边的铁戟,戟身的玄铁纹路在火光下泛着冷光,守在了林凡的帐外。
……
同一时刻,千里之外的神女宫,问罪塔顶的风雪正狂。
洛倾城立在九霄玄晶塔前,素白的裙摆在风雪中翻飞,裙角沾着的冰晶随着她的动作簌簌掉落。
塔身流转的冰蓝色光纹映在她脸上,让本就清冷的眉峰更添了几分寒意。
她垂眸望着掌心那道极细的血色裂痕——是前日在葬龙谷,与林凡共引帝血补天裂时,被反噬的精血所伤,虽已结痂,却仍隐隐作痛。
指尖轻轻划过裂痕,触感粗糙,像在触碰某种尘封的禁忌。
她想起林凡引动帝血时的模样,玄色衣袍被血雾染透,却仍死死撑着补天的阵眼,那双总是带着几分漫不经心的眸子里,当时竟盛着她从未见过的坚定。
“帝师林凡已启程东荒,据报正往幽谷方向而去,
同行的有秦烈将军与侍从阿虎,未带其他护卫。”
侍女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几分小心翼翼,连呼吸都放得极轻——
她能感受到宫主此刻周身的低气压,比塔顶的风雪还要冷。
洛倾城没有回头,目光依旧落在玄晶塔上。就在这时,塔身突然剧烈震颤起来,塔心那层封印着上古秘宝的冰壁,竟泛起了刺眼的金芒,光芒中隐约有活物挣扎的轮廓,像是要冲破封印。
“他真能补天?”她低声自语,声音很轻,刚出口就被呼啸的风雪撕碎,“还是……替那个人完成未尽之事?”
那位试图修补天裂却最终陨落的“神尊”,也曾在这玄晶塔前留下过同样的金芒。
她抬手按上塔身,掌心的裂痕与冰壁的光纹瞬间呼应,原本流转的冰纹突然化作细密的锁链,如潮水般涌向塔心,将那抹躁动的金芒重新捆缚。冰层碰撞的脆响在塔顶回荡,风雪似乎都被这股力量逼退了几分。
洛倾城望向东方的天际线,那里有片厚重的阴云迟迟不散——
那是东荒幽谷的方向,也是林凡前行的路。
她知道,幽谷藏着上古神尊的遗迹,也藏着天裂的真相,林凡此去,绝不会平静。
“备马。”她突然开口,声音斩钉截铁。
侍女一愣,连忙上前:“宫主,您的精血反噬还未消退,此刻远行……”
“无妨。”洛倾城转身,袖中滑出枚半透明的玉符,玉符表面的云纹与林凡胸口那枚分毫不差,只是颜色更淡,像是蕴含的力量已所剩无几。
她将玉符轻轻贴在唇上,气息温热了冰冷的玉面,“有些事,该问清楚了。”
风雪中,神女宫的护卫已牵来通体雪白的“踏雪驹”,洛倾城翻身上马,衣袂翻飞间,已化作一道白影,朝着东方疾驰而去。
……
青灯被阿虎捧来时,灯芯还在噼啪作响。
林凡接过来,将寒玉符搁在石案上。
暖黄的光漫过玉面,他这才发现,原本素白的玉身竟浮起淡淡金纹,像被谁用金丝在里头绣了幅画。
"少爷快看!"阿虎凑过来,眼睛瞪得溜圆,"这符...在发光!"
林凡没应声。
他运转"封印解析"的能力,神识刚触到玉符,眼前便闪过碎片般的画面:
血色苍穹下,一道金影与银影并肩而立,金血与银血交融成链,将团漆黑魔雾死死锁在云端。
有女声混着雷鸣炸响:"昔年封魔,非独帝尊之力,亦有神女以心镇心..."
系统提示音骤然响起:
【检测到'情感共鸣波频'
与持有者洛倾城存在微弱精神链接
可尝试'双识共感'】
林凡的手顿住了。
他想起今日在祭坛,洛倾城飞出的一滴精血。
寒玉符的温度又升了几分,烫得他指尖发颤。
阿虎还在絮絮说着玉符的变化,秦烈的铁戟在地上敲出规律的声响,可林凡的世界里只剩下玉符上若隐若现的金纹,和系统提示里"双识共感"四个大字。
他摸向腰间的短刃,刀刃划过指尖的瞬间,血腥味在舌尖漫开。
金红的血珠坠在玉符中央时,他听见了某种枷锁崩断的轻响——
不是来自玉符,而是来自心底某个尘封已久的角落。
血珠坠在玉符中央的刹那,林凡眼前的世界骤然扭曲。
他仿佛被抛入一片混沌雾海,再睁眼时,入目是幽蓝寒潭。
潭水漫过腰际,冷意直透骨髓,而潭心石台上,洛倾城正端坐如雕塑。
她白衣浸透冰水,发间银饰凝结着霜花,周身缠绕的冰链泛着幽光,每根链身都刻满密密麻麻的咒文——
那些符文正渗出暗红血珠,顺着冰链蜿蜒而下,在潭面染开细碎的血花。
"谁?!"洛倾城猛然睁眼,眸中寒芒如剑。
这声喝问撞进林凡意识里,震得他太阳穴突突作痛。
他本能想退,却发现自己的"视线"像被无形绳索拴住,只能看着她眉心银纹因痛楚而扭曲:
"你在受罚?"
话出口时他才惊觉,这不是询问。
洛倾城的冰链突然剧烈震颤,几枚符文"啪"地炸裂。
她盯着他的目光里翻涌着惊涛:
"你竟敢窥探神女宫秘地!"
声音冷得能淬毒,可尾音却泄了丝不稳——
像被冻住的溪流,底下还藏着未结冰的活水。
林凡喉结动了动。
那些碎片突然串成线,他听见自己说:"我只是...想知道,你为何帮我。"
寒潭的雾气突然浓重。
洛倾城垂眸看向自己腕间的血痕,冰链上的咒文闪了闪,竟暗了几分:
"因为你流的血,和当年那个疯子一样。"
她的声音轻得像叹息,"明明可以逃,却偏要往裂口上跳。"
"当年?"林凡刚要追问,潭水突然掀起狂澜。
他眼前的画面开始模糊,链接要断了!
"东荒幽谷,不是你能独闯之地。"
洛倾城突然抬眼,眼底有星火在烧,
"螣玄守墓千年,早已半妖化狂,不会听你讲道理。"
"那你为何给我线索?"林凡脱口而出。
洛倾城的指尖轻轻抚过冰链上的血痕,像是在触碰某种古老的痛:"或许..."
她抬眼时,雾气里的雪粒子突然凝成冰晶,"我也想看看,这世上是否真有第二个人,
愿为不相干的苍生,流尽心头血。"
话音未落,链接"咔"地断裂。
林凡猛地栽回现实,额头抵着石案重重喘息。
玉符已恢复冰凉,可贴在胸口的位置,却像烙了块无形的火印——
那是洛倾城最后那句话里的温度,混着冰潭的冷,在他心口翻涌。
"少爷?"阿虎的声音从头顶落下来,带着颤,"您...您脸色白得吓人!"
林凡抬头,见少年正攥着他的手腕,掌心的温度透过皮肤渗进来。
秦烈不知何时单膝跪在另一侧,铁戟横在两人身前,铠甲缝隙里还往外渗着昨夜未擦净的血渍。
石案上的青灯早燃到灯芯,灯花"啪"地爆了,火星溅在玉符上,转瞬熄灭。
"我没事。"林凡扯了扯嘴角,声音哑得像砂纸。
他摸向玉符,指腹擦过刚才血珠滴落的位置,那里还留着极淡的金斑,"睡一觉就好。"
阿虎显然不信,蹲下来要扶他回帐篷:"可您刚才浑身都在抖!
孙伯说受了反噬要好好养着,要是再..."
"阿虎。"林凡按住少年的手背,触感粗糙得像砂纸——这是常年握刀磨出的茧。
他突然笑了,笑得阿虎愣住,"去把我那身玄铁鳞甲擦了,再让厨房煮锅热粥。"
"啊?"阿虎瞪圆眼睛,"您...您要吃东西?"
"要赶路。"林凡起身时,秦烈立刻托住他的背。
他望着东方天际线,那里的阴云不知何时散了些,露出鱼肚白的晨光,"东荒幽谷的螣玄,等不到我养足精神。"
阿虎张了张嘴,突然想起昨夜他说的"有些人在等并肩补天的人",喉结动了动,到底没再劝。
皮靴踩得碎石"哗啦"响,腰间短刀撞在护甲上,发出清脆的"当"。
秦烈没动,铁戟在地上敲出两下:"主公,末将去备马。"
"等等。"林凡叫住他,手指无意识摩挲着玉符,"让孙伯把那幅《东荒舆图》带来,我要再看眼幽谷的地形。"
秦烈应了声,转身时铠甲摩擦的声响惊飞了几只夜鸟。
林凡望着他的背影,忽然想起洛倾城说的"半妖化狂"——
那守墓的螣玄,会不会也和当年的自己一样?
被天地当刀使,却还攥着最后一点人性?
……
远处山巅的风,卷着晨雾掠过崖边。
洛倾城立在青石上,白衣被风掀起边角,露出袖中那枚半透明的玉符——
此刻玉符正泛着细碎的微光,与谷底某个方向遥遥呼应,暖意在指尖缓缓流转,将一夜赶路的疲惫驱散了几分。
她抬眼望去,云絮被风彻底吹散,谷底的景象逐渐清晰:
一支三人小队正停在龙骨城外,玄色披风在晨雾中格外显眼,正是林凡一行。
秦烈握着铁戟站在城门前,身姿挺拔如松,阿虎背着玄铁重剑来回跑动,唯有林凡站在原地,望着东方的官道,不知在想些什么。
洛倾城的指尖轻轻摩挲着玉符纹路,眸底闪过一丝复杂。
昨夜从神女宫出发时,她本想快马追上林凡,问清他引动帝血的真正目的,问清玄晶塔金芒与他的关联。
可真到了近处,却又下意识停在山巅——她忽然想看看,这个总是藏着心思的帝师,在无人注视时,会露出怎样的模样。
玉符的暖意愈发明显,像是在催促她靠近。
洛倾城望着林凡腰间那枚同样泛着微光的玉符,唇角几不可察地动了动,终究没有下山,只是将身形隐在崖边的青松后,目光牢牢锁在那道玄色身影上。
“少爷,马备好了!”阿虎背着玄铁重剑跑过来,粗布衣衫都被汗水浸湿,额角的汗珠顺着脸颊往下淌。
他突然顿住脚步,眼睛瞪得溜圆,盯着林凡的脸:“您……您笑什么啊?”
林凡没有说话。
洛倾城转身跃下山峰,踏雪驹的马蹄踏碎晨雾,朝着与林凡相同的方向疾驰而去。
晨雾渐散,阳光洒满官道,两支队伍虽未碰面,却朝着同一个目的地,朝着同一场注定的相遇,一步步靠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