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他们疯了一样冲到杨火凤家那片焦黑的地狱时,最后一缕火苗还在残梁上嘶嘶舔着。
浓烟裹着尸骸般的焦糊味,混着一股阴毒的汽油腥气,像毒蛇般直往人肺腑里钻!几间老屋早被烧成了扭曲的炭架,黢黑的椽木支棱着刺向天空,活像地狱恶鬼撕裂大地的爪牙。
满地狼藉滚烫。
桌椅板凳炸裂成焦黑的尸块,瓶瓶罐罐熔作一滩滩狰狞的琉璃,瓦砾间还蒸腾着灼人的死气。
门板上,杨火凤的母亲静静躺着,一块刺眼的白布盖住了她一生的辛劳。
她定是想冲回去抢点什么吧?
也许是箱底压了半辈子、摩挲得发软的几张旧钞;
也许是儿女幼时那件打满补丁、却洗得泛白的棉布褂子……
就为这点儿念想,她把自己填进了火窟!
风掀开白布一角——
焦炭似的碎布黏在皮肉上,早分不清是衣是肤。
“妈——!!!”
杨火凤喉咙里炸出一声厉鬼般的尖啸,整个人扑到母亲身上!五指痉挛着抠进白布里,她身体癫狂地抽搐,哭嚎声撕得人耳膜生疼,仿佛要把心肝脾肺都呕在这摊焦土上!
下一秒,剧痛攻心——
她眼白一翻,像截断折的枯木,直挺挺砸向满地滚烫的余烬!
一旁,杨火舞浑身骨节爆出瘆人的闷响!
双目赤红如滴血,牙关咬得腮肉迸裂,一双手攥得铁青,指甲早剜进掌骨!黏稠的血混着汗,一滴、一滴砸在焦土上,烫出嗤嗤的白烟——
像在祭奠,更像在刻下血咒!
他喉咙里发出野兽般压抑的“嗬嗬”声,巨大的悲痛和暴怒几乎将他撕裂。
高玉风站在原地,浑身血液瞬间冲上头顶,又在下一刻冻结成冰!汽油味像毒蛇的信子,缠绕着他的神经。
夜来香!
那群阴魂不散的杂种!
他们找不到自己,就把屠刀挥向了救他的恩人!这把火,是冲着他来的!是他把这惨祸,引到了杨家!
一股冰冷刺骨的寒意混合着焚尽八荒的怒火,在高玉风胸腔里轰然炸开!
高玉风死死咬住后槽牙,牙龈几乎渗出血来,紧握的双拳因为极致的用力,指关节发出“咯咯”的脆响,惨白得没有一丝血色。
“如果不是为了救我……如果不是我……杨家怎么会遭此灭顶之灾?!”
浓烟还在废墟上盘旋,如同不散的冤魂。
汽油的味道,血的味道,焦糊的味道,混合着滔天的恨意,沉甸甸地压在这片被血与火诅咒的土地上。
老人的灵柩在杨家老屋停了三天。
这三天,高玉风像个烙着罪印的囚徒,几乎不敢触碰杨火舞兄妹的目光。那把焚尽杨家门庭的地狱火,那吞噬了慈母血肉的烈焰,源头分明就是他自己!
灵前香火明明灭灭,每一缕升腾的青烟都化作烧红的鞭子,狠狠抽在他心尖上!
昏黄烛影里,杨火舞跪在棺木前,将黄纸狠狠摁进火盆。纸灰混着火星炸起,映亮他咬肌暴凸的侧脸,声音淬着冰碴从齿缝碾出:
“等妈入土为安……风子,咱们就去剜出刘老三那颗黑心!新仇旧债,老子要连本带利,用血洗清!”
高玉风喉结滚动,却像被烧红的铅块死死堵住。
姐姐杳无音信的迷雾,杨母焦骨未寒的惨剧……这一笔笔血债,都得用仇人的命来填!
可前路是万丈深渊,是刀山血海……他绝不能再把火舞和火凤拖进这修罗场!
出殡日。
纸钱如雪片翻飞,唢呐声撕心裂肺。当最后一抔黄土掩埋了人间最后一点温存——高玉风胸口的刀痂骤然崩裂!
暗红血丝渗出纱布,动作间只剩钝刀剜肉般的闷痛,仿佛有块烧红的烙铁在皮肉下反复灼烫。
时机到了!
刘老三那条阴沟里的毒蛇,从市区漏网后缩回县城老巢——那家名叫“金殿”的KTV,霓虹灯牌日夜闪烁着糜烂的血光。夜幕如墨汁倾泻,他扒完碗底最后一口饭,对杨火凤扯出个僵硬的谎:
“我去村口……买包烟。”
不等回应,高玉风已翻身跨上那辆锈迹斑斑的二八大杠。车轮碾过泥泞,碾过坟地新土,朝着县城方向孤狼般扑进夜色!
倏然——
惨白电蟒撕裂天穹!滚雷炸得大地震颤,暴雨如天河决堤,劈头盖脸砸下!
泥浆混着冰雨从他脸上冲刷而下。
高玉风猛地昂头!
脖颈青筋如毒藤暴起,牙关咬得牙龈渗血,硬生生将眼眶里翻腾的岩浆逼退——哭?懦夫的眼泪,浇不灭复仇的火!
哆嗦的手探进怀里,摸出半包被雨水泡烂的烟。他佝偻着背,用血肉当伞,划了三次火柴才点燃。
劣质烟草混着铁锈般的血腥气,一口接一口,疯了般灌进肺腑!直到烟蒂被暴雨啃噬成泥,他才野兽般低吼一声,将残渣狠狠掼进污浊——
转身!
单薄身影决绝地撞进泼天雨幕!
县城,“金殿”KTV。
第二夜,冷雨未歇。
霓虹招牌在积水里淌出血浆般的倒影,门前空荡得如同乱葬岗,只剩雨点砸在铁皮檐棚上,发出催命符般的鼓点。
阴影深处,高玉风如一柄入鞘的刀。
冰凉的刀柄紧贴着小臂,藏在袖中,那触感让他狂跳的心脏稍微定了定。
就是这里了。
他深吸一口带着雨腥和尘土味的空气,猛地迈步,穿过空旷的街道,目标明确地朝着那扇闪烁着俗艳光芒的玻璃门走去。
雨夜迷蒙,门口两个缩着脖子躲雨的保安起初并未在意他这个“路人”。
直到他踏上台阶,袖中寒光乍现!
“操!你他妈谁?!”门口缩着脖子的保安刚摸向腰间甩棍——
唰!
一道寒芒,保安手腕飙出赤线,甩棍“哐当”砸进积水!
另一人抡起橡胶棒当头砸下!
高玉风矮身旋步,刀锋钻入对方肋下!
“呃啊!”惨叫混着血沫喷在玻璃门上,保安虾米般蜷缩抽搐。
靴底碾住断腕者的喉骨,刀尖抵着眼球缓缓下压:“刘、老、三、在、哪?!”声音像是从冰窟窿里捞出来的铁锥,“慢半秒……老子剜了你招子喂狗!”
轰——!
猩红绒布门帘猛地掀开!
楼梯转角,骚包的明黄衬衫晃了出来。
刘老三拍着巴掌踱下台阶,脸上挂着屠夫掂量牲口似的戏谑:“啧啧,高家野狗?老子正愁找不到你呢,倒学会往刀山上滚了?”
他停在第三步台阶,阴影笼住半张油脸,“够疯!”
高玉风抬眼,“你就是专吃绝户的刘老三?”
“是你祖宗!”刘老三咧开满口烟屎牙,“怎么?找你那钻耗子洞的姐姐来了?”
刀柄在高玉风掌心发出骨裂般的呻吟!
他喉结滚着血锈味,字句从牙缝里碾出来:“夜来香的人……为什么连你这看门狗都要灭口?!”
啪!
刘老三掌心的节奏骤停!
一丝慌乱毒虫般窜过瞳孔,又被更阴毒的狞笑覆盖:“死人……”他猛地跺脚——二楼廊道瞬间翻出七八条黑影!砍刀在霓虹下淌出森森寒流!
“给老子剁碎了喂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