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暗的光线下,蝎刺男焦躁地碾灭第三支烟。他那双价格不菲的鞋底凶狠地搓碾,烟蒂瞬间化为一地扭曲的焦黑碎末。
嗡——
手机屏幕幽光一闪,一条短信弹了出来。他只用眼角瞥过,鼻腔里便泄出一声压抑着暴戾的冷哼。
没有半分迟疑,他猛地转身,皮鞋砸在冰冷瓷砖上的脆响,像是为谁敲响的丧钟,重重回荡在午夜死寂空旷的医院停车场,朝着后巷的停车场方向大步流星。
……
VIP病房,惨白的顶灯下,心电监护仪发出规律而刺耳的“嘀——嘀——”。
老乔的眼皮,几不可查地剧烈颤动着,像是挣脱着无形的枷锁,最终,猛地掀开一线!
守候在床尾的两个年轻警察,眼眶瞬间爆红,像两颗被狠狠锤中的钉子,“噌”地弹起来,几乎是扑着撞开病房门,嘶哑的喊声冲破了走廊的寂静:“医生!医生!!!”
一个小时后,走廊深处响起一串沉稳得近乎压迫的脚步声。
刘副局竟裹挟着一身深更半夜的森寒水气,匆匆推门而入。
“老乔啊——”
刘局的声音,裹着精心熬制的热络。
他宽厚的手掌,以一种不容置疑的掌控姿态,重重覆压上老乔枯槁的手背,那力道沉稳得能压弯钢条,“阎王爷都不敢收你这倔骨头,福气?呵,还长着呐!”
老乔喉头发出“嗬嗬”的艰难声响,挣扎着想要撑起被子弹洞穿的身体,然而腰肋间炸裂般的剧痛如同毒蛇缠噬,让他眼前发黑,重重倒抽一口彻骨的冷气。
“别动!”刘局的另一手,像铁钳般精准而轻柔地按在他肩膀上,那“轻柔”比粗暴更令人窒息,犹如在棋盘上按住一枚即将跳出的卒子,“省点儿力气!你这伤啊……”他拖长了调子,指尖精准地悬空点向老乔缠满渗血绷带的腰腹,声音陡然下沉,带着一种做作的沉痛,“肾动脉啊老乔!就差那么三毫米!菩萨保佑捡回一条命!不过……”
他话锋一转,冰凉的视线穿透空气:“就算痊愈了,这腰,往后怕是个会看‘天气预报’的‘晴雨表’了,阴雨钻心,这滋味……够你下半辈子受的!”
老乔浑浊的眼珠在干涩的眼眶里猛地聚焦,爆出一丝濒死野兽般的凶光:“刘局!‘夜来香’纵火案!那些人证链……”他用尽力气,每一个字都从牙缝里挤出火星。
“案子?!”刘局直接截断,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不耐和冰冷的警告,覆在对方手背上的“安抚”性拍打,此刻却如同钉棺的重锤。
“老乔!命要紧!你活着,比什么都重要!”
那精心绘制的温情面具瞬间裂开一道缝隙,露出底下淬着寒光的真容,“听老哥一句掏心窝子的劝……”他的声音压得极低,凑得更近,吐出的气息却带着砒霜裹蜜糖的致命甜腻,“警服,该脱了。穿着它,沉。”
晴天霹雳!炸得老乔灵魂出窍!
他整个人僵死在病床上,浑身血液逆流冲顶,连氧气面罩蒸腾出的白雾都仿佛被冻住了,凝滞了时空。
“……五十四……我五十四照样能百米冲刺……擒贼!去年……”
“是是是!知道知道!都知道!”刘局扬起手,满脸堆起冰棱子般的笑意,那笑毫无温度,如同刮骨钢刀,一下下剐蹭着老乔最后的抵抗,“咱局里擎天柱!老黄牛的功劳簿,堆得比山还高!可组织心疼你啊老兄弟!”
他再次俯身,脸上每一丝伪善都凝聚成毒液:“南方,‘振海贸易’,那地方……肥得流油!点名要你去坐镇保卫科长这把交椅!”他刻意顿了顿,享受般地看着老乔凝固的眼神,缓缓甩出足以砸碎任何人信仰的重量:“年薪?呵,是你现在,翻三番!”
他凑得更近,几乎耳语,嗓音里的蛊惑如同地狱低吟:“……想想吧,珠海那边的海风,温温柔柔地吹着……啧,不比咱们这破地方,天天裹着沙子啃枪子儿……舒坦一百倍!对不对?啊?”
氧气面罩下,老乔的胸膛猛地起伏!干裂的嘴唇无法控制地剧烈哆嗦着,发出濒死般粗重如破旧风箱般的嘶鸣——嘎……嘎……
不是调职!
是流放!是灭口!!
浓得化不开的血腥味真相,终于撕开了所有虚伪的温情与遮羞布——他是唯一死死咬住“夜来香”纵火案背后那条线索的鱼!
有人,不,是坐在他对面、笑面藏刀的魔鬼,要亲手拧断他这根獠牙!
难怪泥潭深陷查无头绪……原来防火墙的根基,就他妈砌在自己人的红头文件上!
呜——呜——呜——呜!!!!
心电监护仪骤然发出凄厉到刺破耳膜的警报!那象征生命曲线的绿色波浪疯狂跳跃,如同濒危者的最后痉挛!
刘局眼皮都没抬,只是嘴角几不可查地向上勾了一下,笑容完美得滴水不漏:“老乔,稳着点,稳住!踏踏实实,先把伤养好……”他慢条斯理地替老乔掖了掖雪白刺眼的被角,仿佛在为一个即将就木的人整理寿衣,“调令?安心,等你拆了这根碍事的线……它就妥妥当当地落在你头上了。”
起身,他肩膀不经意地擦过竖立的输液架。
啪嗒。一滴冰凉的药液从针尖坠落。
锃亮的皮鞋踩过光洁的地面,发出规律的敲击声,走向门口。
咔哒。
病房门在他身后严丝合缝地关上。
死寂。
只有心电仪徒劳的尖叫和消毒水浓烈的腥气。
病床上,老乔深陷在惨白的枕头里,枯瘦的手指死死抠进掌心皮肉,鲜血渗出,混着被掐碎的指甲碎屑。
黑暗中,那个疯子的低吼,如同烧红的烙铁蘸满了剧毒,狠狠灼穿了他那摇摇欲坠、濒临崩塌的信仰城墙——
人间若无正义在,
我愿提刀做阎王!
护士推着小车,药盘里针剂、药瓶静静躺着。就在她刚进VIP病房——像是见鬼了一般,护士脸色瞬间煞白,手中药盘脱手砸落!
玻璃瓶碎了一地,药片滚如珍珠,满地狼藉!飞溅的药液刺鼻呛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