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那柄砍刀即将撕裂他头颅的千钧一发之际——
“啪!”
一颗玻璃珠如子弹般飙射而至,精准无比地砸碎了挥刀打手的门牙!凄厉的惨叫瞬间撕裂空气,那打手捂嘴翻滚,血水从指缝间迸溅!
“哥!上车——!!”
一道清亮又带着破音的嘶喊,如同炸雷般在身后响起,直刺耳膜!
这声音……是村里那个风风火火的丫头,杨火凤!
绝处逢生!
高玉风像即将溺毙的野兽抓住了唯一的浮木,胸腔里爆发出最后一股凶性!手中那半截断锄带着他全部的不甘和狠厉,狠狠贯向最近打手的面门!同时榨干残存的气力,脚下发力一蹬,整个人几乎是砸上了那辆咆哮的摩托车后座!
“抱紧!”杨火凤甚至没回头,声音绷得像拉满的弓弦,油门被她死命拧到底!
“嗡——轰——!!”
引擎发出困兽般的狂暴嘶吼,车头剧烈地甩动、挣扎,巨大的惯性差点将他掀飞!轮胎疯狂刨地,卷起漫天尘土,摩托车终于挣脱束缚,如离弦之箭般狂飙而出!
“操!别放跑了!”
“追!砍死他们!!”
身后是气急败坏的咆哮和杂乱的脚步声。但两条腿,终究追不上亡命飞驰的铁骑!距离,在引擎的轰鸣中被急速拉开!
杨火凤紧抿着唇,身体低伏,像一头冲向风暴的雌豹。狂风如刀,剐蹭着高玉风身上每一道伤口,每一次颠簸都带来骨肉撕裂般的剧痛。鲜血在急速流失,视野开始旋转、模糊、发黑,意识像断了线的风筝,急速下坠。
“火……火凤……停……停车……”声音微弱得如同游丝,连他自己都几乎听不见。
吱嘎——!!
刺耳的轮胎摩擦声骤然响起!杨火凤一个甩尾急刹!
巨大的惯性像一只无形巨手,将高玉风狠狠抛飞!身体砸进路旁茂密的草丛,五脏六腑都仿佛移了位。
“风哥!风哥——!!”杨火凤带着哭腔的嘶喊由远及近,充满了惊惶与绝望。
黑暗如同汹涌的潮水,瞬间吞没了高玉风最后的光明。在彻底沉入深渊的前一刻,他用尽残存的、最后一丝力气,如同溺水者抓住最后的稻草,猛地攥紧她探来的手臂,喉咙里挤出破风箱般嘶哑、却字字泣血的低吼:“火凤……记住!别……别让你哥……回家……千万别回……”
最后一个字音落下,世界彻底沉入无边死寂。
眼皮沉得像灌了铅,每一次掀动都耗尽全身力气,终于撬开一丝细缝。
浑浊的视野里,斑驳发黑的天花板摇摇欲坠,顶上那盏破旧的白炽灯,光线跟淬了毒的针尖似的,狠狠扎进高玉风的瞳孔。
窗外,夜色浓得化不开,死寂一片。
他下意识想动一动,身体刚有微不可察的倾向——
“嘶——!”
胸口骤然爆开撕裂般的剧痛!
不是钝痛,不是闷伤,是像有烧红的烙铁在皮肉里疯狂搅动、翻转,要把他灵魂都烫穿!一口气堵在喉咙,只憋出一声压抑到极致的闷哼,整个人瞬间僵住,冷汗瞬间浸透后背。
“风哥?!!”
趴在床沿打盹的杨火凤像是被炸雷惊起,猛地弹起身子,脸上还留着草席压出的红印子。她那原本写满疲惫、挂着浓重黑眼圈的小脸,在看清高玉风睁眼的刹那,像死灰里骤然腾起的火焰!浑浊的眸子爆发出惊人亮光,声音拔高带着哭腔的嘶哑:
“风哥!你醒了?!老天爷……你、你真的醒了!!”
看清那张写满惊惶、担忧,却无比鲜活年轻的脸庞,一股汹涌酸涩的情绪猛地撞进高玉风的鼻腔,热辣辣地直冲眼眶。
差一点……就只差那么一口气儿,他就真的要和这个世界阴!阳!两!隔!
脑海中,那些绝望的画面不受控制地炸开:
血汗模糊的眼睛里,是那片熟悉的、金灿灿的麦田。
那些曾经遇见会热情喊一声“小风”的村民!
那些或多或少,都曾受过他那个悬壶济世老爹恩惠的乡亲父老!
可当自己像条被群狼追赶的丧家之犬,胸膛炸裂似的亡命奔逃……他们在哪儿?
一个个!把头深深地、更深地,埋进那该死的庄稼地!装聋作哑,跟鹌鹑似的缩起脖颈,连呼吸声都刻意憋没了……生怕和他沾上一点关系!
世态炎凉?呵!人心……比三九天的井水还他娘的刺骨!
滚烫的热泪,却再也抑制不住地从高玉风干裂的眼角滑落。
最终,拼了命把自己从鬼门关拖回来的,豁出去性命的……居然是这个……乳臭未干、连二十岁都不到的杨家小丫头!
“噔噔噔——!!”
急促沉重的脚步声跟炸雷似的由远及近,带着一股子火烧火燎的焦急。虚掩的房门被“哐当”一声撞开,一道身影挟着夜风猛冲进来!
是杨火舞!
他手里紧紧攥着那杆老旧的单管火枪,枪管暗哑乌沉,跟他那双此刻亮得吓人的眸子形成鲜明对比。
看到床上睁着眼的高玉风,杨火舞整个人都顿了一下,仿佛高速冲刺的蛮牛撞上了无形的墙。
随即,那标志性的、带着三分痞七分邪性的笑容,猛地在他那张棱角分明的脸上炸开:“嚯!我草!风子!!”
他嗓门洪亮,像敲破锣,震得房梁嗡嗡作响,“你小子他娘的命是狗尾巴草做的吧?这都不死?!阎王爷门口都溜达一圈了,结果嫌你太疯,把丫吓得又给踹回来了?!”
他几步就蹿到床边,那杆压满火药的土铳被他随手往墙角一掼,发出沉闷的撞击声。
一屁股毫不客气地墩在破板凳上,板凳发出一声不堪重负的呻吟。杨火舞歪着头,眼神里燃烧着旺盛的好奇,甚至……还夹杂着一丝不掩饰的、近乎没心没肺的艳羡?
“来来来,”他咧着嘴凑近,压低了点声音,却压不住那股子兴奋劲儿,“快跟哥说说,你小子在城里到底捅了哪个神仙的腚眼?!啊?!去了才一年吧?这待遇——百八十号人砍刀队伺候?啧啧啧,这排场,够他娘带劲!说出来让兄弟我开开眼,下次捎上我呗?也去风光风光!”
看着他这副兴奋得如同赶集看大戏的表情,高玉风只觉得一股深深的无力感涌上来,胸口伤处又是一阵闷痛,只能回以一个苍白苦涩到极致的笑。
这家伙,还是那副浑不吝的莽夫德行!
然而,高玉风嘴角的苦涩还没来得及扩散——
唰!
一股冰冷刺骨的巨大危机感,如同万丈深渊下的死水,毫无征兆地、瞬间将他整个人彻底淹没!恐惧炸开每一根神经!
“火舞!”
高玉风几乎是凭借着濒死野兽般的本能,猛地从床上弹起上半身,一只骨节分明、青筋暴起的手,如同铁钳般狠狠扼住了杨火舞的手腕!声音嘶哑破败,带着不顾一切的急切:
“说!这他妈是哪儿?!不能待了!快走!!马上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