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5书阁 > 现言小说 > 开封1044 > 第十章 白玉堂第二计,声东击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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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白锦堂的记录中,清清楚楚地写着几个人的所作所为,触目惊心。

荣信舒国公,借转运使郭琇之手,假以抵账之名,从两浙私自调取丝绸、苏锦各三十匹、珍珠两斤、红珊瑚十枝、犀角六十根、名贵香药龙涎、檀香等各五十斤。

这其中,红珊瑚与黄金同价,名贵无比,十枝珊瑚便将近八、九斤,这便是同等重量的金子一般的价值。

而这记录的仅仅只是一个月的量,经年累月下来,可想而知,他从白家和番商手里偷取了多少。

比他更狠的,怕就是驸马都尉钱惟郎了。

他借市舶司韩晚之手,假以抽解、博买之名,私扣货物无数,记录中一样写着钱惟郎取走的东西:丝绸、苏锦各六十匹、珍珠五斤、红珊瑚二十枝、犀角一百根、香药各类一百二十斤。

白玉堂仅仅扫了几眼,便已看见了不少,几年来,这些人不住地向地方商户索要银钱,实在令人发指。

他们从白锦堂手里拿走了多少,白玉堂便会想方设法再弄回来,但对方都是皇亲贵戚,于他们而言,银钱只有别人送给他们,断断没有他们再吐出来的道理。

白玉堂若想要达到自己的目的,便要设计一个天衣无缝的完美计策,引对方上钩。

第二天一早,白玉堂借故为大哥上香、诵经,到城外的神保观,向林叔仔细询问细色纲的运送过程和细节。

他极为好奇:此次纲运,市舶司却没有遵循惯例派漕兵和漕夫随行;沿途停留的官方驿站,既没派人押解,也没点货,没有一个人指出运输流程的漏洞!从杭州到汴京,押车的居然全是杭州本地漕工。

白玉堂奇道,“难道沿途查验文书的时候,就没有人提出疑问吗?如此不合规的文书,想来没有人敢使印信画押才对。”

林叔叹了口气道,“你不理事,不知道,笃耨香是通过杭州市舶司韩嘉指派给白家的,经过漕运司徐评运输、提举司范应纯纪录、牙人董路过手、录事参军袁仕郎接收,一整个流程都有签字画押。从文书上面看,完全没有问题。”

林叔又道,“我知道你在疑心什么。你放心,那些押运的漕工,他们都是咱们家里人,从前就和大公子走漕运惯了的,熟门熟路,是决不会出差错的。”

白玉堂听了更加纳闷,“这事不对,漕运上的漏洞百出,我都能一眼看出来,官员就看不懂么?我不信。”

林叔苦笑道,“因咱们家有自己的船队、漕工,又执着细色纲的纲运交引,明里暗里,不知有多少人眼热心馋。说到底,文书虽看起来不合规,但上面有官员的印信画押,不合规,最后也变合规了,谁也不能置喙它有问题。”

顿了一顿,他又喃喃自语道,“说到底,还不是他们自己捣的鬼,这规矩本就是他们定下的,他们说合规,这事便合规。他们说不合规,便不合规。现在出了事,便叫我们家来背这个罪责。这又是什么道理。”

白玉堂追问道,“这都是些什么人?林叔可有见过他们?”

林叔摇头道,“他们都是生意往来,我没有见过。与大郎来往得多的便是漕运司的徐评,二人常私下见面,但谈些什么,我却不知,子宁和萧华也不清楚。”

别了林叔,白玉堂回城便直奔徐评府宅。

他特地选在冬至进城,是算准了此时官员休沐,一应都会在家里吃冬席。

但哪承想,徐评府门口竟挂起了白幡,白玉堂仔细一问,竟是徐评昨晚死在了家里。

他见徐府里乱作一团,便转身寻到漕运司大总管的住处。

瞧着大总管阖家宴饮已毕,白玉堂悄没声息地将人掳了去,绑起来倒吊在景龙门驸近的一处马棚柴房里,询问有关漕运香药的事情。

哪知大总管却是个管人不管事的,话说不上几句,隔夜饭倒是先吐了个干净。

对香药的运输却仍是一问三不知,哭道很多细节自己也不知情,叫白玉堂去问徐评,“徐评主管着两浙路的漕运,我虽担着总管一职,却不管底下这些事情,少侠还是去找徐评吧,我实在不知。”

一番推辞的话,惹得白玉堂更加生气,下手更狠,拎个木棒将他结结实实地揍了一顿,直将他打得屎尿横流,鼻涕眼泪糊了一脸,杀猪一般地嚎叫了半夜。

接连扑了个空,白玉堂便转向下一个目标:杭州府录事参军、通仕郎袁峰。

他见袁通仕虽是个从八品小官,家里却妻妾众多,便料定他是个贪财好色的。

此时京城正传朱雀七星移位之说,白玉堂便趁夜趴在袁通仕床边,假称自己是朱雀星君,念叨着要捉他进地府。

却不想,袁通仕胆小经不起吓,白玉堂话还没说几句,他就吓得昏死过去了。

白玉堂没想到他这么不经吓,只得作罢。

此时,街上已有了官员与商户夺利、偷鸡摸狗的传闻,他想瞧瞧大家都是何反应,若真有不小心说了实话的,他也好仔细地问一问。

二来,他虽然已瞄准了市舶司和转运使司,但却不想这么快出手,不如先来一招声东击西,借鬼神之说,唬一唬旁的人。

等到他回到白府中时,天已微微亮了。

白玉堂只勉强合了一会儿眼睛,叫十七过来问道,“我听街上人在传,称朱雀星宿不吉,兄长出事时,这个消息可出来了没有?”

十七又仔细想了想,回答道:“应是已经出了,若不然,依律,大公子罪不至此,最多也只是罚些铜、没收官引文书罢了。当时林叔使钱细细打听了,听说是,咱家丢了货,偏巧司天监又在那时向官家呈报天象不吉,惹得官家大怒,这才将大公子锁进了大理寺的牢里。公子这样问,可是想到了什么?”

白玉堂听了,叫十七近前,低声叮嘱道,“如此,你今日且到朱雀大街上去,多找些人,将朱雀星宿下凡的说法散布出去,只称笃耨香本是仙人使用的名贵物,却被凡人染指,引得仙人不悦,特派朱雀星君下凡斥责,所有染指笃耨香的人,都要死。”

十七被白玉堂的话唬了一跳,又瞧他脸上不像玩笑的样子,只得仔细记下,从府中唤了几个人来,一起匆匆去了。

白玉堂本想借朱雀七星移位的说法,编一个鬼故事,吓一吓不经事的官员,却没有想到,自己编的这一套鬼神之说,正中了对方下怀,反被对方所利用。

第二天一早,展昭照常到开封府。

一进门,便看见院里众人窃窃私语,感觉大家瞧着自己的眼神都不对,他疑心是白玉堂将自己昨夜的事卖了。

正在乱想时,缉司欧阳秋过来悄声道:“展缉司听闻昨天的事了么?”

展昭听了,更加验证了自己的猜测。感到面上一红,顿时坐立不安,答也不是,不答也不是。

欧阳秋见他脸上红一阵白一阵,便关心道:“缉司可是昨夜没有休息好?不若今日告假回去休息。”

展昭咬牙道,“你怎知昨夜的事?一大早围在一起窃窃私语,像什么样子。”

欧阳秋奇道:“展缉司怎知是夜里发生的?”

说着,不待他回答,又与展昭絮絮说道,“这事早传遍了,整个汴京人人皆知,原是这漕运司官徐评和他家大娘子吵架,说大娘子在外面养了汉子,他脸上无光,昨夜一顿好闹,竟是吵得左邻右舍都不得好睡。结果今早来报,徐评竟死在家里。这到底还是徐评和他大娘子的丑事,缉司在恼怒些什么?”

展昭听着与自己无关,才松了口气。

他想起昨天在街上听到的故事,猛地意识到这又是白玉堂的陷阱——故事里的商家姓乌,这乌便是黑,正与白相对——白玉堂是想借这个故事,假意传递商家和官府的丑事,实际上是在敲山震虎。

果然,有人坐不住了。

他正在安排仵作前去查验。这时应天府急递铺送来的快信到了:汴京牙庄司的牙人宋七被人杀死在家里。

欧阳秋听了好奇道,“这是应天府的事,为何要报给咱们?”

二人正在议论,包拯将他们唤了过去,“现下有桩要事,需你二人去查一查,瞧瞧汴京城里有哪些铺子、哪些人与笃耨香有关,或买或卖,都一一查清楚。笃耨香牵扯的白家,你们也要盯紧,他家与谁往来,都记录下来。”

他又特别叮嘱展昭,“缉司切记,你要盯紧白家员外,不要让他离了你的视线。死的牙人与笃耨香相关,不知后面是否还会出事,你二人也多加小心。”

包拯又留下他,仔细问道,“白家的宅子失火,一夜之间被烧去大半,所幸无人受伤。你在杭州时,可有察觉到有何不妥?”

展昭惊讶道,“我在时并无任何不妥,我是十月十六离开杭州,他家是哪日失火?”

包拯回答他,“你走的当晚,他府中便失了火。想来对方是一早便算计好的,故意选在白员外离开之后,造成意外假象。展缉司可有去他府中搜检?找到什么没有?”

展昭摇头,“不瞒御史,湛卢仍然下落不明,我循着规矩,他府中的东西我分毫未动。若早知有人打它的主意,还不如我先将账册取回来,也免得被一场大火都烧了。”

包拯笑道,“你想,以白员外的心性,会放心将他兄长留下的账册、遗物都放在杭州么?他定是一路随身带着,进了京城。”

听了包拯的话,展昭的眼睛亮了,他想,以湛卢的价值,不管现在在何人手中,都定会放在一个极为隐秘的地方,妥善保存。

想到这里,他便向包拯施了一礼,允诺称自己定会盯紧了白玉堂和白家。

不管是湛卢,还是白玉堂,这一次,展昭都不会让他们脱离自己的视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