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5书阁 > 现言小说 > 开封1044 > 第十二章 猫鼠联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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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冬至过后,天冷得紧了。家家户户开始储存冬菜,以备冬季里使用。

每日天不亮,运送蔬菜的马车就挤满了道路,姜豉、红丝、末脏、鹅梨、榅桲、蛤蜊、螃蟹等,源源不断被送入京城。

州桥往南到龙津桥,这一条街上都是卖“杂嚼”的,水饭、熬肉、干脯等常年都有,冬日里的盘兔、旋炙猪皮肉、野鸭肉、滴酥水晶鲙、煎夹子、须脑子肉最受欢迎。

龙津桥边的一个摊子上,几个跑腿的闲汉正聚在一处吃油䭔。

这是一种油炸的蒸饼,里面裹了豆馅,过水之后油炸,三浸三炸,又酥又脆,口感有点像今天的生汆丸子,只不过更香些,跑累了的闲汉吃上三两个,又香又扛饿。

一个闲汉一边咬着油䭔,一边说道,“听说,杭州一大户商家,因着与市舶司分赃不均,竟是闹到汴京来了,两边厮闹得甚是厉害。那市舶司也真的是,有钱大家一起分,怎能好处都叫他一人占了去,他吃肉,竟不许人喝汤,难怪人家不依。就好像这油䭔,若是能给一碗蜂蜜,我必不会独自享用,定要拿出来与人分的。”

旁边一个人笑他道,“瞧你这点子出息,一碗蜂蜜你就降了?若是我家有这么大的生意,莫说是亏了一些,即便是要分出五成的利,我也得让。俗话说得好,舍不得娃儿套不到狼,你不让些利,人家怎会有生意给你做?若我说,不如两下里约到那遇仙楼正店去喝上一顿,依旧照常赚着钱,总比这打打闹闹的强。”

第一个闲汉便道,“嗐,定是谈不拢,这才闹了起来。”说着,又一脸神秘的样子笑道,“听说,有的商家为了拉拢官员,竟是送礼都送到府宅内院去了,说不得,大娘子小娘子都要照顾到,这少不得又是一笔开销。唉,只是可怜咱们这样的人,每天只能跑腿赚个辛苦钱,不像人家,坐在家里动动嘴皮子,银钱就送上门来了。”

对面一个桌上,一人正在吃鹌鹑馉饳儿,一手还拿着一个䭔拍吃着,听了两个闲汉的话,他吃吃地笑了出来,抹了抹嘴,指着他二人笑道,“哪里如你们说的那般简单,这市舶司管着一方口岸的进出贸易,有多少货,多少条船要经他们的手。那商户本就富甲一方,又与市舶司盘恒已久,其中的勾连牵绊哪里是我们能想得到的。依我说,这是积怨许久,不知压了多少年,如今才一并发作了起来。且看吧,此事定有别的缘故在里头。”

那几个闲汉听了,便笑这人说话更不着边际,又吃着油䭔,一边说笑厮闹去了。

旁边一老者絮絮说道,“官商争利由来已久,今日你觉赚得少,明日他嫌吃了亏,说来说去,不过都是别人碗中的鱼肉,还有那更贪心的,只不过我们瞧不见罢了。”

老人的声音虽低,说的话却是一针见血,只是闲汉们却不以为意,又哄笑了一阵,吃完了油䭔,便各自散了。

相邻不远处,一年轻男子独自坐在矮桌前,他刚吃了一碗野菜馉饳儿并两只笋肉炊饼,一面听着众人的议论,一面喝光了碗里的汤。他站起来会了账,独自向过州桥方向走去。

御街一直南去便是过州桥,这里民宅较多,街上行人渐渐多了起来,经营各色吃食的摊主们奋力吆喝着,招揽生意。

展昭绕过行人摊贩,径直向漕运司徐评的府宅方向走去。

白玉堂散出去的邸报,加上他让王延喜在瓦舍里讲的话本子,已经开始流传开来。这种官商勾结的轶闻趣事,最适合在街头巷尾传播,成为人们茶余饭后闲聊的谈资。

没过两日,便被添油加醋,变成几个不同的版本流传着。

若是往常,这些流传的趣事,便如话本上的故事,一笑便罢。

但年下三司和转运使司接连出事,加上市舶司的官司,有些人心中惶恐不安,更听不得一点扑风捉影的话,竟是风声鹤唳起来。

如此一来,白玉堂敲山震虎的目的达到了,他知道此时老虎定是寝食难安,过不了多久便会有所行动,自己若想要引虎下山,便要再加一把火,将山敲得再响一些。

一大清早,白玉堂换了身衣裳,拿茶水漱了口,揣了一包紫苏梅子在怀里,出门向徐评家方向走去。

才走不远,便见展昭匆匆赶过来。

展昭迎面瞅见白玉堂,还未开口,只听他问道,“这么早,展缉司是要往哪里去?又要到谁家府中去串门子么?”

展昭听了这话,不免瞪了一眼,引他到路边,压低声音问道,“今早死了一个管漕运的官员,街上人说,他家大娘子便是个放印子钱的,还在外面偷偷养了个汉子,与你昨天说书的故事一般无二。我问你,这人的死,和你有没有关系?”

白玉堂听了展昭的问话,上下打量他一番道,“缉司好聪明,竟猜到了那话本里的乌家便是暗指我白家。但我家可不曾偷奸,至于这死的人么。”

白玉堂眼睛里透着些狠毒道:“若是我,必不能让他死得这么痛快,况且,凭这些污糟人,我也不愿脏了我的手。”

展昭心里算算时间,昨晚他正和自己在白府,既没有动机,也没有时间,想来应是巧合。便又问他,“漕运司总管府里的人来报,称他家主人前日夜里遇袭,险些被人杀了,可是你?”

白玉堂举起一只手,连声道,“我只不过将他吊起来打了几下,谁要杀他。才吊了一刻,他自己受不了,嚎叫个不停。那人胖得像头猪一样,臭得很。我又不是屠夫,不杀猪。”

“袁通仕呢?他疯了,你又如何说?”展昭又问。

他见白玉堂丝毫不将人的性命安危放在心上,心下理解了几分,为何江湖上都视他为修罗夜叉一般。

白玉堂叹了口气,似乎有些无奈,他一摊双手,笑道,“谁知道他竟这般胆小,不经吓,我只说我是朱雀星君,要捉他下地府,他就吓得尿了裤子。我竟没想到,这种话居然也有人会当真,还被吓疯了,当真是有趣。”

“既与你无关,待我晚些过来,有些话要问你。”展昭接口说。

白玉堂应了,接着便称自己也有事想问徐评娘子,但又不会和女人打交道,不便问话,托展昭去问个究竟。

展昭奇道,“难道你与他家大娘子有旧?自己要问什么话不成,还要我代劳?”

白玉堂听了,有些哭笑不得,“缉司想到哪里去了,我何曾与内宅妇人有旧。徐评是漕运司粮道,多与商家有往来,我只不过是想问一问徐娘子,看徐粮道是否与我家兄长相识,二人有无书信往来,最多便是如此。徐娘子是官眷,内宅妇人。我一个外男,不好擅入私宅的。但缉司你就不同了。”

说着,白玉堂瞧他一眼,哂笑一声道,“凭着你缉司官的身份,再加上这一身功夫,哪里去不得,谁又敢拦你?”

展昭听得直摇头,忙止道,“罢,罢,若还想让我帮你问话,便莫要再提此事。”

说完,转身大步向徐评府中去了,身后白玉堂一脸笑意盈盈,也跟了上去。

白玉堂对着大哥的灵柩保证,决不主动上门寻仇,也不会动刀子杀人。但对方从大哥这里强取的一切,他也要一一拿回。

他迅速行动起来,一面让秦明羽将沈邈的底细打探清楚,一面让十三带人去摸一摸徐评的情况。却不想,徐评已死在家中了。

白玉堂觉得事有蹊跷,便想亲去看一看,偏巧与赶来查案的展昭碰个正着。白玉堂借机寻了个借口,让展昭替自己去打探虚实。

他只是觉得徐评死得太巧了,自己两天前才刚到汴京,第二天晚上,徐评就死在家里了,若说这中间没有巧合,任谁都不能信的。

想到这里,他眉头一动,突地想起另一件事,瞧展昭进了徐评的府宅,他便转身走到附近的巷子里,假以问路为由,将那包紫苏梅子分与众人,仔细听着大家的谈话。

果然,有人议论道,“听说了不曾,天象不吉,惹得官家震怒,下令不准再用香药了。”

另一个人道,“天象不吉,又关着香药什么事?若都不让用了,可让我们怎么好?”

旁边有人抢道,“官家只是禁了笃耨香,又没说所有的香药都不准用了。只听说这笃耨香稀罕得很,原是仙家享用的,官家怕冲撞了神灵,便不准人用它。谁想到,竟有人打它的主意,还将它混入细色纲之中,要偷偷运来京城私卖。这可不是惹怒了神灵,被降了罪么。”

有人向徐府方向一努嘴道,“前日有人贴了邸报,说细色纲便是杭州市舶司弄出来的。可我听说,运笃耨香的商家死在牢里了,死相甚是离奇。现在这个官也死得不明不白,难不成也与笃耨香有关?若真如此,这东西真是碰不得,惹恼了神灵,几条命也赔不起。”

白玉堂自己编的一套鬼话,竟被人拿来硬套在徐评的身上,他听着有些哭笑不得。

但,鬼神之说确实更能让人相信,只是他还不知道,真正躲在幕后的人,会不会和百姓一样,心有畏惧,会怕这些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