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5书阁 > 现言小说 > 开封1044 > 第七章,白玉堂第一计,敲山震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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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夜无眠,第二日天刚明,白玉堂洗漱妥当,信步在城内闲逛。

他行至相国寺附近,选了一间较大的茶楼,找了个阁儿坐定,叫了一盏小团茶和几色新鲜果子,吃了几口。又唤来一名闲汉,细瞧时,发现是那夜撞到自己的小乙,便向他问道,“我才到京城不久,不知最近有什么新鲜事,你挑些有趣的,说来与我听听。”

说着,他丢给小乙两个钱,算作赏钱。

小乙接了,笑嘻嘻道,“小官人初来京城,有所不知。今年冬至可是热闹,先是咱们的宰相大相公谈定了和西夏的停战和议,这下子咱们算是有太平日子了,大辽、西夏都不打仗了,咱们也能过个踏实的年。”

他想了一下,又笑道,“再就是咱们官家的八公主,虽然年幼,但却是来历不浅,听说宫中建道场唱佛音时,公主每每听了都会笑,官家娘娘都称奇呢,可见佛缘极深厚的。”

白玉堂故作漫不经心,“真是奇了,果然是贵人贵地,连神佛都能多顾着些。”

小乙听了,神色竟有些慌张,“小官人快别这样说,有真人菩萨看顾着自然是好,但若是遇到星君下凡,或是天象不吉,那便是灾祸了。”

说着,他凑近了些,低声道,“原本,官家要在年末办一场元旦大朝会,邀了四方使者同庆太平。结果偏偏司天监说朱雀七星有移位之象,恐有灾祸,惹得官家很不高兴。”

白玉堂本不喜欢鬼神之说,听了这些没有用的,便有些不耐烦道,“这些事不必说了,你们这些闲汉,每日里给相公们送些吃食,消息也比别人变通些。我家中做着贸易,想知道,如果想要拿官府发放的交引文书,要走哪些相公的门路方便?”

小乙笑着给白玉堂斟了一盏茶,问道,“不知小官人是作何买卖?若是和盐茶有关的,那就是朝廷明令的禁榷物了,这些文书都是转运使派发。若是棉布丝绸生意,便有各路的州府官就够了。若是与南国番商有往来,那还要和市舶司的相公们另发交引文书才行。”

白玉堂听了,眉头微微一动,赞道,“京城果然不同,连闲汉们都将这官府商家的往来细节一清二楚,且说得这样明白,可见,你们往日里没少花心思,也算机灵。”

小乙喜不自胜,更加殷勤道,“小官人不提,小人尽忘了,如今确有一桩奇事。”

说着,小乙将白玉堂张贴出去的又都说了一遍。

白玉堂假意道,“这可奇了,想来白家也不是什么官宦人家,没有靠山,也竟敢走私越货,还用官中的东西,可不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么。”

小乙听白玉堂发问,又絮絮道,“小官人有所不知,这走私越货的勾当,自来便有。若无靠山,谅他有几百个胆子,也不敢干。”

说着,他又给白玉堂倒了一盏茶,凑得近些,压低声音笑道,“便比如这位驸马都尉钱惟郎,他身无官职,每日斗鸡打狗,专不做正经事,公主与他闹了数次都不曾改,连官家都无法。”

白玉堂仍一脸好奇问道:,“驸马都尉与走私越货有何关系?难不成他也缺钱么?”

小乙连声称赞白玉堂聪明,“小官人好生聪明,被你猜中了,这驸马都尉府里穿金戴银,吃的喝的都是新鲜物儿,对外打着公主的旗号,说公主金枝玉叶,可不敢怠慢。但内里都是他自家人装鬼,打量着公主不经事,性子又柔善可欺。便一味的奢靡贪财,吃了鸡又要鹅,穿了绸缎,又要丝锦,戴了银的,又打金的,几辈子的钱也经不起他这么糟蹋。”

说到这里,小乙摇头叹道,“这位钱驸马虽姓钱,却眼皮子极浅,说句不中听的话,连小门小户的百姓竟也比不上,眼睛里只有银钱。也可怜公主,金枝玉叶的一个人,被官家和娘娘捧在手里长大的,竟摊上这么个不入流的驸马,官家的面子都让他丢尽了。”

白玉堂听他越扯越远,便有些不耐烦,摆手叫他下去。

小乙忙道,“小官人可是嫌我啰嗦?且听小人详细解说,这驸马都尉贪财只是明面上的,他没有一官半职,除了公主的月例,他花着流水一般的银钱,是从哪里来的?小官人可有想过没有?”

白玉堂假意道,“想来是官家赏赐,也未可知。”

小乙得意道,“这小官人就不知道了,就算他是驸马都尉、亲生女儿的夫婿,官家也不会轻易赏赐。他这钱都是旁人给的。打量他是个新晋驸马,给他些闲钱,哄他乐罢了。”

白玉堂奇道,“还有谁能越过官家给驸马闲钱?莫不是太后,或是哪位亲王皇叔?”

小乙一脸神秘,笑嘻嘻低声道,“告诉小官人得知罢,这最有钱的主儿,既非官家,也不是王爷娘娘,而是一州路的府官。比如和驸马都尉走得近的,便有杭州府的府官,想来杭州府鱼米之乡,富户多得很,州府也有钱,平日里给驸马都尉几个闲钱,自然也不在话下。”

白玉堂听到这里,终于露出满意的微笑。他本生得极为俊美,微微一笑,更显风流倜傥,把个小乙看得不住口称赞,连称他是神仙下凡,世间少有。

白玉堂不想与他啰嗦,便又赏了几个钱,打发他走了。

他一边饮茶,一边自家思忖:市井百姓都知晓杭州府有钱,他还敢明目张胆的反咬,称白家是走私越货的首犯,这其中必有官官相护的缘故,不然,御史早该弹劾,怎能容他到现在。

想到此处,白玉堂觉得这第一把火是烧起来了,但还不够。

他出了茶楼,信步踱至樊楼,找了一个说书人唤作王延喜的,最擅长讲话本,在京城各瓦肆里也是出了名的。

白玉堂给了他些钱,称自家主人是官眷贵人,想听些新鲜的故事,叫他午后到府中给贵人说书。

午后,王延喜果然如约而至。

白玉堂叫下人引他至书房,自己躲在屏风后,将准备好的故事讲了,叫他记牢后,便到樊楼、大相国寺等热闹地方去说,越多人听越好。

王延喜听了,摸不着头脑,但他是个伶俐的,看着白玉堂的赏钱丰厚,便一口应承下来。更使出看家本领,一边听,一边自己添油加醋,使故事活灵活现,不一刻便练熟了。

白玉堂听了极为欢喜,又赏了他些钱,叫他即刻便到瓦肆里去讲给众人听。

白玉堂给他讲的,是自己杜撰的故事,真真假假,虚虚实实,普通市井百姓是听不懂的,但他笃定,这一定会传到一些官员耳中,也一定会掀起轩然大波。

按照宋朝人的习俗,过了冬至,便正式进入一年年末时节,冬季从这一天也正式开始。

这几日,汴京城里开始忙碌起来,商家运货,官中也开始为来年的仓储做准备。

东京汴梁人口多,仓储也不少,京城东面的虹桥顺成仓、东水门的广济仓、里河折中仓、外河折中仓,还有富国、广盈、永丰、济远等仓共计五十余所。日常有缴纳和支取粮食的车辆在这里装运送货,装卸的官兵也多在这里聚集。

跑货的小工称为“袋家”。每逢装卸粮食的日子,这里就像集市一样热闹,尤其是冬节这几日,各乡来此缴纳粮草的牛车就会堵满道路。

跑货的袋家和搬运官兵如水泄一般,连带着附近几条街的生意也火了起来,茶铺、酒肆、食坊,闲汉们忙不迭地跑东跑西,川流不息,热闹非常。

王延喜说书的瓦舍离陈州门不远,这里来往人多,帮工跑腿的人也多,闲时,便总有一群人围在瓦舍边,吃一盏热茶,买几只孙五哥梅花包子,听他说些有趣的故事。

白玉堂特地等了半日,才从府中出来,走到十字街王延喜的说书瓦舍来看。

远远已经听到里面传出阵阵喝彩声,还穿插着一些评论,白玉堂站在一边听着,只见有人愤愤不平道,

“这乌家大郎竟敢串通官家娘子,在官眷的随行物品里运私货,打量这府州官都是傻子罢,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官家娘子是个走街串巷的茶婆子呢。哪知道,这妇人也是个擅钻营的,竟骗了乌家大郎,把货自家扣下了,这乌家大郎真是傻,赔了夫人又折兵。”

旁边有人也添油加醋道,“这乌家巴结州官家的大娘子,哄得官眷们高兴了,也少不得在她们官人身边吹些枕头风,给这乌家免些税钱。可是税钱免了,货却给人骗走。”

还有一个人抢道,“少不得,这乌家使了大笔的银钱,送给市舶司、漕运司,为的,就是让自家的货走的更远。这一次丢了货,下次,他再多多赚些回来就是了。”

这就是白玉堂当初给王延喜讲的版本。

他将自家丢失的货,暗喻为官府巧立名目偷运的,故事里借官眷之名,实则是官府之实。

白玉堂编的虽然只是一个商户的故事,但其中涵盖了州府官、转运使、市舶司、漕运司等大小官员。

百姓们爱听些趣事,又兼之王延喜说得绘声绘色,不到半日,故事就在樊楼传遍了,围拢听书的人越来越多。

白玉堂听了一会儿便准备回府,他让十三去邀秦明羽来府中相见,算着也该到了。

不想,刚一转身,撞了站在身边的一个老汉,老汉一个趔趄险些摔倒。

白玉堂伸手去搀,只见他颤颤微微,衣衫破旧,胡子拉碴,趿拉着鞋,腰里还揣着一个酒葫芦,上面满是油污和手指印。

老汉身上酒味颇浓,衣领上还有散落的炊饼渣子,手里抓着个吃了一半的羊油饼,显见是刚从酒肆里吃了几杯,晃晃悠悠的到瓦舍来听说书人讲故事。

白玉堂微微皱了眉头,满脸嫌弃道,“老人家不好好在家里吃酒,看子孙耍乐,要跑到这瓦舍来听书,想是老人家太闲,或是嫌家里娘子伺候得不好,偏要出来凑这热闹。”

说着,白玉堂一转身,让出自己的位子,转身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