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5书阁 > 现言小说 > 开封1044 > 第八章 准备陷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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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走在汴京大街上,白玉堂东穿西绕,沿朱雀大街一路向东角楼街而去。

他先转到潘楼街南李家香铺,买了些香药。再踱到旧曹门街,买了些新鲜果子,旋炒银杏、河阴石榴、召白藕、锦枨金橘、柿膏儿,并一些玉棋子、决明兜子和荔枝肉等。

白玉堂付了些钱叫了几个闲汉,让他们把吃食送到家里。自己又转去樊楼,买了些羊羔酒,这才慢慢地走回去。

进得府来,秦明羽早已到了。

白玉堂将酒交给十三,叮嘱他温了酒送到书房,还嘱托道,“晚上还有人,大门别关,也不要阻拦,再将院里的火烛灭一些,不要惊了客人。”

十三早习惯了他奇奇怪怪的指令,也不意外,说道,“林叔扶了大公子的棺到城外去了,为他诵经祝祷,过一月方才回来。”

他说完,看白玉堂无话,便转身离开了。

白玉堂到书房见了秦明羽,二人坐下来寒暄,十七给他们奉了茶来。

白玉堂递上刚买的香药,请秦明羽查验,“这是我才从香药铺子买来的,秦员外且看一看,可有什么不妥。”

秦明羽接过来细看,又燃了一段闻了,方道:“这不是咱们的货,这香药香味略带清甘,回味却短,咱们的香药韵味幽凉,香味绵远,略带些清苦味道。再看这香药颜色也不一样,咱们采购的多是熏陆,有龙涎、沉水,来时是带着树皮的,所以表面会略有粉霜,外表多是黑褐色。你买的这些香药洁净许多,这更像是暹罗的金颜香,比起真腊的差了许多。若不是我们做这生意,恐怕这两者的微末差别,也很难看出来。”

白玉堂叫下人把买的果子摆了,邀秦明羽同饮,将买来的香药撇到一边,“我料定他们会在货物里面捣鬼,以假乱真,这是惯常的手法了,却不知那真货都被送到了哪里。不过有一点可以确认,我抛出的那枚鱼饵,已让鱼儿咬钩了。”

秦明羽坦诚道:“秦白两家交好,我们父辈时就一起搭伙经营了,我与锦堂又常在一处,我家的棉绸绢布都是靠你家的漕运送出去。官府明里暗里要钱倒不怕,只要能维持,给他些便是了。谁能想到,他们竟将三司年账亏空的事架到我们头上,要我们去出头抵账,实在太欺负人。”

提起这些事,秦明羽有些咬牙切齿,额头上的青筋突突地跳,“锦堂死得冤,你家执细色纲交引这么多年,从来没出过任何差错。市舶司的人实在太胆大妄为,居然不待鞫司官问讯,就直接将他逼死了。怎知,这不是他们给锦堂挖的陷阱?这是明着欺负我们杭州商人。锦堂的消息传出来,不仅是我,大家心里都有气。就算你不来找我,我也会助你。”

秦明羽生性直爽,转运使以三司亏空为由,向两浙路的商人们要货抵账时,他急了,怒气冲冲地找到白锦堂,说什么也不肯答应。最后,还是白锦堂劝住他,自家拿了一批货送去,帮他抵账。

这些事,还是他来白家吊唁白锦堂时,林叔私下告诉他的。

老秦替白锦堂不值,更对市舶司恨得牙痒,他想要复仇的心,并不比白玉堂少。

二人聊了一会儿,秦明羽又问及下一步计划,“你编的故事已在城里传遍了,那些放印子钱、运私货的人,想必个个都要胆战心惊一番。说起来,你这一招够毒,直接打到他们的七寸。接下来,你想如何做?”

白玉堂喝了一盏茶,他想起了日间闲汉小乙说的趣事,对秦明羽道,“员外可知现下在汴京的这位驸马都尉钱惟郎是个什么底细?我听说他与两浙路转运使司私交甚笃,转运使私下也曾给他塞钱,这种事我倒是第一次听闻,不好分辨。”

秦明羽答道,“我也有过听闻,但市井百姓的流传,有三分真,七分假,想来驸马都尉要钱是真,两浙路的转运使与他有往来也是真,但是否给过钱,给了多少,咱们便不知道了。你问这事作甚?难道与锦堂也有关系?”

白玉堂答道,“我近来料理兄长的后事,方才知晓,原来兄长曾与一些官员有私下往来,还送过礼物。我向来不问这些事,但兄长与他们私相授受,定有他自己的用意。我不明白,以我家的财力,主事官员便罢了,兄长实在没有必要与皇族结交,但他又坚持每年都要给这些人送东西。我却不懂,这是为何?”

秦明羽听了,没有急着回答,慢慢喝了手里碗盏的茶,方才抬起头,看着对面的白玉堂。

只见他脸上一片沉定,面如美玉般白皙纯净,剑眉星目,一双圆圆的眼睛清澈无比,看起来一副人畜无害、不谙世事的模样。

在外人看来,白玉堂虽一表人才,长相俊美,却掩盖不住身上稚嫩的少年气。

尤其是在大哥出事后,他接手了家里的一切事务。但此时,他才刚及笄,还未及行冠礼,便一夜之间成为城中新贵,不少人虎视眈眈,想要欺他年轻,便想要算计着讨些便宜。

但秦明羽了解他,知道他的外表和他的内心,实在是相差着十万八千里,行事作风更和他大哥完全不同。

如果说白锦堂性情温和,通情知礼,仗义疏财,言谈举止使人如沐春风,在众人眼里是个活菩萨一般的存在。

那么,白玉堂便是他大哥的反面,他更像是凶神夜叉,出手决绝果断,狠心冷血,尤其是谁若得罪了他,更是睚眦必报。

这样的一个人,当面问秦明羽有关皇族和官员的事,秦明羽便明白了几分:他在确定下一步捕猎的目标。

想了一刻,秦明羽诚恳答道,“你从小就跟在锦堂身边,见识不少。以你的聪慧,便可知,他去结交这些人,必不是为了自己。你提及驸马都尉,我便知道你想问什么。你记住:我们只是布衣商贾,无名无权,你万不能打皇族的心思,锦堂也不会许你这么做的。”

听了这番话,白玉堂没有回答,秦明羽继续道,“我知你心中有恨,我也如你一般。但锦堂已经回不来了,我只能帮他看住你。若是事情牵扯官员,你我或许还能扛上一扛,但若对方是皇室,我劝你莫要再向前去了,就此放手吧,免得他在地下替你担心。”

白玉堂听他这样说,便不再问下去了。

他想了一刻,又问道,“还有两个人,一位三司副使唤作沈邈的,还有一位转运按察使韦骥,这两个人,员外可有见过?”

秦明羽答道,“沈邈沈副使我是见过的,这几年与三司核议粮食定价,便是沈副使出面与我们谈。他这个人古板得很,做事情却极稳,尤其打得一口好官腔,不过内里也是个木头。但那韦骥韦按察,我没有见过,不甚清楚。”

白玉堂听了,说道,“快到年下了,想来,三司很快便会核定明年的粮价,今年,我们就不要那么容易地答应了他们,也教他们急上一急,顺便,员外也帮我去摸摸沈副使的底。也不必逼急了他,只需吊着他便是。”

他如此这般解说一番,秦明羽听了,点头称妙。

送走了秦明羽,白玉堂深思着,林叔曾说,韩晚和他的亲家、两浙路的商户朱紫瑱一直对白家的细色纲交引文据眼馋得很,曾数次向白锦堂提及要分来合作,都被大哥婉拒了。

但细色纲是一件极吃力不讨好的苦差事,他们为什么如此不依不饶?

说不得,怕是细色纲里面的东西,才是他们心心念念想要弄到手的。

正在琢磨,忽见外面有人影闪过。

白玉堂顿时换了一副面孔,笑嘻嘻地起身,走出门来,向院中高声道:“老人家,知道您晚上过来,我特地打开大门迎接。怎地不走正门?难不成,是看到我府中的女使年轻貌美,想要去亲近么?”

话音刚落,从回廊一侧闪出一个人影,却不是白日被白玉堂撞到的老人是谁。

老者与白日里的状态不同,神情深邃犀利,目光如炬,身形不再佝偻着,挺拔如山,脚步稳而迅捷,完全没有了白天摇摇欲坠、醉醺醺的状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