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英生日那天，我特意赶去她家为她庆祝。我们聊得很开心，不知不觉天色已晚，因为时间太晚，我就在她家留宿过夜。其实在去之前，我已经跟娘打过招呼，告诉她我可能会在春英家过夜，让她不要等我回家。第二天清晨，我们吃过简单的早饭后，我就告别春英准备回家。让我感动的是，东海执意要送我，他一直陪着我走了很远的路，最后在山坳处的一棵大树下站定，目送着我离开，直到我的身影消失在视线中才转身回去。
回到家时，娘正在厨房生火准备做午饭。我喊了一声“娘，我回来了“，就打算回房间补个觉。昨晚和春英聊得太尽兴，几乎整夜都没怎么睡，再加上今早走了那么远的山路，现在只觉得又累又困，眼皮直打架。可就在我转身要走时，娘却突然叫住了我：“阿红，过来一下。“我只好走过去，随手拿了把凳子坐在她旁边。
“什么事啊？“我揉着发酸的眼睛问道。
“你说你今年多大了？“娘一边往灶里添柴火，一边问道。
“十八岁啊。“我有些莫名其妙，这不是明摆着的事吗？娘怎么突然问起这个。
“是啊，十八岁了，该考虑终身大事了。“娘的语气突然变得认真起来。
听到这话，我的脸一下子热了起来，心跳也加快了。我睁大眼睛看着娘，不明白她为什么突然提起这个。娘继续说道：“昨天你刚出门没多久，媒婆就来家里提亲了。对方是石桥村的林世竟，我和你爹已经应下了这门亲事。“
这个消息如同晴天霹雳，我的脑袋“嗡“的一声，眼前一黑差点晕过去。我简直不敢相信，我才离开家一天，爹娘就擅自决定了我的终身大事。可是，可是我已经和东海私定终身了啊！我们约定过要永远在一起的，他们怎么能这样不经过我同意就让我嫁给别人？
“不要！我不嫁！“我激动地站起来，“我的婚事我自己做主，你们凭什么替我做决定？“
娘叹了口气，耐心地劝道：“林家就在邻村，你嫁过去回娘家多方便。那孩子老实本分，又勤快能干，你们的日子一定会过得很好的。听娘的话，别任性了。“
“我不要！要嫁你自己嫁！“我声嘶力竭地喊道，眼泪已经在眼眶里打转。
“我们已经答应人家了，这事由不得你！“娘的态度也强硬起来。
“你们要是逼我，我就去死！“我哭着冲进房间，用力摔上门，扑到床上痛哭起来。门外传来娘长长的叹息声。
晚上爹从田里回来，娘把白天的事告诉了他。我在房间里听得一清二楚，娘说：“要不明天你去跟林家说，把亲事退了吧？别到时候闹出什么事来。“
“胡闹！婚姻大事自古以来就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哪能由着她胡来！“爹的声音里带着怒气。
“那你好好劝劝她，跟她讲讲道理。“娘还在试图缓和。
吃晚饭时，我低着头默默扒着饭，眼泪一颗颗掉进碗里。爹看我这样，语气软了下来：“阿红，爹娘这么做都是为了你好。一个姑娘家，嫁得好比什么都重要。林世竟虽然比你大十来岁，但十里八乡谁不知道他是个老实人？不赌不嫖，勤勤恳恳，你嫁过去不会受委屈的。“
我越听越烦，猛地摔下筷子跑回了房间。整个屋子顿时陷入可怕的寂静。
夜深人静时，娘轻轻推开我的房门。我背对着她躺着，一声不吭。娘在床边坐了很久，终于开口：“林家的条件这么好，你为什么就是不答应呢？“
“我已经有对象了。“事到如今，我决定实话实说。
“谁？“娘的声音里充满惊讶。
“东英的哥哥，孙东海。“我小声回答。
即使背对着娘，我也能感觉到房间里的温度骤然下降。我转过身来，看见娘愤怒地站了起来。
“你和孙东海的事，我和你爹绝不会同意！“
“娘，我求求你了...“我哭着哀求。
“那个孙东海就是个浪荡子！你知道村里人都怎么说他的吗？说他游手好闲，赌博成性！你要是嫁给他，这辈子就毁了！“
“不是这样的，你们根本不了解他！“
“你还小，什么都不懂！总之这事没得商量！“娘气得浑身发抖，摔门而去。我呆坐在床上，泪水止不住地往下流。
几天后，林家带着大队人马和丰厚的聘礼来家里定亲。按照村里的习俗，我需要先去林家住下，择日完婚。在爹娘的强硬态度下，我不得不跟着定亲队伍去了林家。
宴席上来贺喜的宾客很多，东英作为我的好友也来了。趁人不注意时，她悄悄塞给我一封信。我躲到僻静处打开，信上只有短短两行字：“阿红，你不是说要生生死死都要跟我在一起么？为什么现在又嫁给他？“看到这熟悉的字迹，我的心像被刀割一样疼，眼泪瞬间决堤。
晚上宾客散去后，林世竟走进房间。我背对着他冷冷地说：“我并不想嫁给你。我已经有喜欢的人了，是我爹娘逼着我来的。我知道这对你不公平，但我决定要退婚。“林世竟沉默了很久，最后默默地离开了房间。
出乎意料的是，第二天林世竟主动提出要陪我回家面对爹娘。我对他充满感激。到家后，看到我们突然回来，爹娘都很惊讶。我鼓起勇气说：“我要退婚！“
“婚事都定下来了，哪能由着你胡闹！“娘厉声呵斥。
“请二老不要责怪阿红，是我配不上她。“林世竟说完就转身离开了。
爹无奈，只好去找孙家商量。但半天后回来时，他的脸色更难看了。
“你把别人当成命，别人把你当成草！这样的人你要是嫁过去，就永远别回这个家！“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爹正在气头上，对我态度十分恶劣。
我满心疑惑地跑到孙家想问个明白。“你把我爹怎么了？“我质问东海。
“我没把他怎么样啊。“东海一脸无辜。
“那他为什么回来那么生气？“
“我爹说...说嫁过来可以，但是...没有彩礼。“
“你不是说要娶我吗？为什么连彩礼都不肯出？“我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我...我没钱。“东海支支吾吾地说，“对不起阿红，我们还是算了吧，免得两家闹得不愉快。“
“你不是说生生死死都要在一起吗？“我的声音在发抖。
“这种话怎么能当真？我跟以前的对象也说过...哎呀，反正你就安心嫁给那个人吧。我们家真的出不起彩礼。要是你爹娘不要彩礼，你愿意嫁过来也行，但你爹好像很在意这个...“
“够了！“我打断他，“从今以后，我们恩断义绝！“我转身头也不回地走了。
看到我失魂落魄的样子，爹娘也不忍心再责备我。我回到林世竟家，他对这件事只字不提。
然而村里的风言风语却像野火一样蔓延开来。有一天经过兰婶家门前，我无意中听到她和别人议论：“你还不知道吧？那个丫头跟孙东海纠缠不清，还闹着要退婚呢。小小年纪就这么放荡...“
“就是那个整天游手好闲的孙东海？“
“可不是嘛！“
我这才知道，自己已经成了村里人茶余饭后的谈资，在他们口中，我成了一个水性杨花的女人。孙东海背信弃义，不仅伤害了我，还让我们家在村里抬不起头来。邻居们对我们指指点点，连累林家也无辜受牵连。这一切都让我痛苦不堪。
那天，我跟堂嫂说要去山上砍柴。堂嫂夸我能干，嘱咐我注意安全。我穿上准备结婚用的红色嫁衣，独自往对面山上走去。来到山顶的悬崖边，我望着下面嶙峋的乱石。
我爱的人不爱我，我的执着成了一个笑话。既然生不能在一起，那就用死来兑现承诺吧。也许我死了，东海会有一丝悔意；爹娘再也不用受人指指点点；林世竟也不会再被人说闲话。
我闭上眼睛，纵身跃入悬崖，葬身在乱石之中。
我还清楚地记得，黑白无常押着我走进阴森的地府。阎王爷端坐在审判台上，翻动生死簿的沙沙声在寂静的大殿中格外清晰。我跪在地上不敢抬头，过了很久，听到旁边的判官宣布：“轻生者当永世堕入畜生道。“我没有辩解，也没有哀求。
这一世我已经生无可恋，又怎会在乎来世是人是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