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微走过去，蹲下身，伸出两根手指，戳了戳倒在地上一动不动的陆川。
硬邦邦的，跟块铁似的。
她又探了探鼻息，气息悠长，就是脸上那抹诡异又满足的微笑，怎么看怎么渗人。
【不是吧，这心理素质比天火宗那帮草包还差？我就发表了一下我的菜农宣言，怎么还给人说激动得晕过去了？】
【这要是传出去，别人还以为我欺负伤残人士……虽然他看起来比我壮实一百倍。】
沈微头疼地揉了揉眉心。
总不能真把归元宗的二师兄当成肥料，就地埋在菜地里吧？虽然他之前好像对她的土地挺感兴趣的。
“滚滚，过来。”她冲着在一旁啃着法器残渣、看得津津有味的食铁兽招了招手。
滚滚迈着内八字颠颠地跑了过来，嘴里还“咔嚓咔嚓”地嚼着，不明所以地看着她。
“帮个忙，把他给我拱起来。”沈微指了指地上的陆川。
滚滚眨了眨黑豆眼，似乎理解了指令，低下它那硕大的头颅，用坚硬的脑门对着陆川的腰，猛地一拱！
“嗖——”
陆川那魁梧的身躯像个麻袋一样被精准地甩到了沈微的背上。
“唔！”
沈微只觉得一座大山压了下来，差点没把她当场送走。
她双腿一软，咬紧牙关，体内的灵力本能地运转起来，才勉强站稳。
【我的妈呀！这哥们是铁打的吗？怎么这么沉！我这小身板……造孽啊！】
她内心哀嚎着，认命地调整了一下姿势，像个辛勤的工蚁，背着这尊“大神”，深一脚浅一脚地往灵兽园外走去。
滚滚迈着欢快的小碎步跟在后面，时不时还仰头“嗷”一声，像是在给沈微加油打气。
沈微对归元宗的内部结构不熟，但她听闻过，这位二师兄是个炼器狂魔，他的洞府常年炉火不熄，黑烟滚滚，在后山片区那是相当有辨识度的地标。
她循着那股淡淡的硫磺和烟火气，走了约莫一炷香的功夫，总算找到了地方。
那是一个巨大的山洞，洞口被熏得漆黑，里面不时传来“叮叮当当”的打铁声和炙热的浪潮。几个同样穿着黑衣、满脸烟灰的青年弟子正在洞口筛选着矿石，见到沈微背着个人过来，都露出了警惕的神色。
当他们看清沈微背上那张熟悉的、此刻正挂着诡异微笑的脸时，所有人都炸了。
“师尊！”
“师父！您怎么了！”
几个弟子“呼啦”一下全围了上来，手忙脚乱地从沈微背上把陆川接了过去。
为首的一个看起来最年长的弟子，在探查完陆川的状况后，脸色大变，猛地转头，双目赤红地瞪着沈微：“是你！你对师尊做了什么？！”
他这一声怒吼，山洞里又冲出来好几个弟子，个个手持铁锤、火钳，将沈微团团围住，一副要将她就地正法的架势。
沈微被这阵仗搞得心烦意乱，她累得直喘气，只想赶紧回家躺着。
她揉了揉酸痛的肩膀，有气无力地摆了摆手：“别激动，我就是个送快递的。”
“快递？”那弟子一愣。
“对啊。”沈微理直气壮地指了指他们怀里的陆川，“你们师父，跑到我的菜地，对着我的地和萝卜发表了一番惊世骇俗的言论，然后自己把自己说激动了，就晕了过去。我好心好意把他送回来，你们不给运费就算了，还想打人？”
这番话过于离奇，陆川的弟子们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反驳。
对着菜地和萝卜……激动晕了？
这说的是他们那个除了炼器万事不萦于心、心志坚如磐石的师尊吗？
“你胡说！”为首的弟子根本不信，“师尊修为高深，心志坚定，怎会无故昏厥！定是你这妖女使了什么阴毒的手段！”
“妖女？”沈微挑了挑眉，被这称呼逗乐了，她环顾四周，慢悠悠地说道，“我一个灵根尽废的外门弟子，能对他一个炼器大师用什么手段？用我的人格魅力感化他吗？还是用我的种地技巧折服他？”
她顿了顿，看着那弟子，叹了口气，用一种悲天悯人的语气说：“说真的，你们应该多关心一下你们师父的心理健康。他好像对‘器’的理解，走进了一个……嗯，关于农业的误区。”
就在那弟子还想发作时，一个一直沉默着在为陆川检查身体的年轻弟子突然惊呼起来。
“大师兄！你快看！师尊他……他体内的灵力虽然紊乱，但……但隐隐有突破的迹象！那道困扰了他三年的瓶颈，好像松动了！”
此言一出，全场皆惊。
所有人都难以置信地看向沈微。
为首的弟子也顾不上质问了，连忙再次探查，果然发现陆川体内的情况如师弟所言，正处于一种破而后立的玄妙状态。
那张诡异的笑脸，哪里是昏迷，分明是沉浸在顿悟中无法自拔的法相啊！
一句话……
难道，真的是这个看起来弱不禁风的小师妹，一句话就点化了他们的师尊？
一言可令金丹后期的炼器大师顿悟昏厥？
这是何等恐怖的境界！
“前辈！”
为首的弟子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弯，脸上瞬间堆满了敬畏与惶恐，对着沈微“噗通”一声就跪了下去。
“弟子有眼不识泰山，冒犯了前辈，还请前辈恕罪！”
他这一跪，其他弟子也纷纷反应过来，扔了手里的铁锤火钳，齐刷刷地跪了一地。
沈微：“……”
【又来？你们归元宗是不是有什么集体下跪的KPI啊？】
她已经彻底麻木了。
“都起来吧。”她挥了挥手，感觉心好累，“人我送到了，没我事了，我先走了。”
说完，她转身就溜，一刻也不想多待。
看着她那飘然远去的“高人”背影，陆川的弟子们还跪在地上，久久无法起身。
“一言点破瓶颈，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为首的弟子喃喃自语，眼中满是震撼与崇拜，“这位前辈……究竟是何方神圣！”
……
沈微不知道，在她拖着疲惫的身躯返回灵兽园的这短短半天里，整个归元宗，已经因为她，彻底变天了。
三股看似毫不相干的流言，从三个不同的源头，席卷了宗门的每一个角落。
第一股流言，源自宗门山脚。
几个负责守山的弟子，亲眼看到天火宗那群人连滚带爬地逃了出来，其中一个还捂着要害，面无人色。
他们添油加醋地将听来的只言片语，变成了生动的故事。
“听说了吗？天火宗那帮孙子，去后山灵兽园找茬，被新来的沈师妹一个人给打回来了！”
“真的假的？就那个灵根废了的？她怎么打？”
“用萝卜！一根刚从地里拔出来的白萝卜，‘嗖’一下，就把天火宗的李莽给废了！我跟你说，那叫一个准！”
“我的天！萝卜也能当法器？那我们天天在膳堂啃的萝卜，岂不都是神兵利器？”
于是，“萝卜战神沈师妹”的名号，在广大外门弟子中不胫而走。
第二股流言，来自宗门高层。
大师兄季缘，郑重其事地将自己整理的《归元宗灵兽健康膳食指南》，呈报给了宗门驭兽堂的长老们。
起初，长老们对“牲口营养学”、“科学喂养法”这些闻所未闻的词汇嗤之以鼻。
“胡闹！我等驭兽千年，何曾听过这等歪理邪说！”
“灵兽自有其天性，哪需要什么阴阳调和、营养均衡！”
然而，当他们看到季缘提交的数据，以及亲自去视察了那些吃了“科学配餐”后毛色油光发亮、精神头好得能拆家的灵兽，尤其是看到太上长老那头曾经病恹恹的滚滚如今壮得像头牛时，他们的态度开始动摇了。
一位资深长老捻着胡须，沉吟许久：“闻所未闻，见所未见……但事实胜于雄辩。那个沈微……此事，需从长计议。”
于是，“驭兽宗师沈师妹”的形象，在宗门中高层悄然流传。
第三股，也是最玄乎的一股流言，爆发于炼器一脉。
二师兄陆川顿悟昏迷，被一位神秘的“种地前辈”一言点化的消息，像插上了翅膀，从他那群嘴巴不严的弟子口中传了出去。
“号外号外！陆师兄悟了！听说是被灵兽园那位前辈一句话给点通了！”
“什么话这么厉害？”
“据说，前辈只是告诉他，‘器’的真意，不在于锻造神兵，而在于……种好一颗白菜！”
“什么？！种白菜？这……这是何等高深的禅理！”
于是，“道法自然沈前辈”的传说，在内门弟子间，尤其是那些苦于瓶颈无法突破的弟子中，被奉为圭臬。
一个灵根被废的天才？
不！那是为了韬光养晦，是绝世高人游戏人间的伪装！
隐居在偏僻的灵兽园？
不！那是在体验红尘，于凡俗之中感悟无上大道！
她看起来只是在种地养熊？
错！大错特错！她那是在修炼！驭兽、炼器、斗法，万般神通，皆已融入了她的一举一动，达到了返璞归真的至高境界！
一时间，整个归元宗上下，除了少数几个知情人，所有弟子看向后山灵兽园的方向时，眼神都变了。
那眼神里，充满了敬畏与狂热。
宗门内部的八卦小报《归元风云录》甚至连夜赶制了一期号外，标题触目惊心——
《震惊！我宗扫地僧竟是女弟子！独家揭秘灵兽园里那位种菜的绝世高人！》
而此刻，身处舆论风暴最中心的沈微，正系着一条灰扑扑的围裙，站在自己小竹屋的简陋厨房里，哼着不成调的小曲。
菜地被踩了，好不容易种的菜苗毁了。
清净的午后被打扰了，还跟人吵了一架。
最可气的是，还被迫当了回苦力，背着个大男人跑了半座山，腰现在还酸着。
这一切，都让她感到无比的心累。
而治愈疲惫最好的方法，就是一顿美餐。
她从储物袋里摸出一只处理干净的肥鸡——那是前几天从季缘那里“敲诈”来的谢礼。
清水下锅，放入几片灵姜，几颗红枣，再配上她自己用《万相天书》悄悄催生出的灵香菇。
小火慢炖，浓郁的香气很快就溢满了整个竹屋。
沈微深吸了一口鸡汤的香气，感觉自己被踩坏的菜地和酸痛的腰，都在这温暖的香气中得到了治愈。
她拿起汤勺，舀了一勺乳白色的汤，轻轻吹了吹，送入口中。
鲜、香、醇、厚。
【啊……】
沈微幸福地眯起了眼睛。
【心好累，还是干饭最治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