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强私自挪用知青点过年猪肉的事，终究还是没能瞒住。
李学农第二天黑着一张脸，好比阎王爷上了门，一脚就踹开了男知青宿舍的大门。
屋里所有人都吓得一个激灵。
他手里拎着那把还在滴油的菜刀，刀尖直指缩在墙角的张强。
“你小子，长本事了啊！”
李学农的声音，冷得能掉下冰碴子。
“全知青点几十口人，从牙缝里省下来的那点荤腥，就让你小子一顿饭给糟蹋了？”
“你问过谁了？谁给你的胆子！”
张强被那明晃晃的菜刀吓得腿肚子直哆嗦，却还梗着脖子嘴硬。
“那……那是王主任的意思！他说要奖励优秀知青！”
“放你娘的屁！”
李学农一口浓痰就吐在了张强脚边，那双常年跟土地打交道的眼睛里，此刻全是压不住的火。
“王主任是让你奖励自己吗？是让你把大家伙儿的年夜饭，都塞进你自己的狗肚子里吗！”
他上前一步，用刀背重重拍在张强的胸口上。
“老子今天不扒了你的皮，就不姓李！”
“从今天起，扣你半个月的工分！这半个月，你连稀的都别想喝饱！”
扣半个月的工分，在这年头，无异于要了半条命。
张强整个人都傻了，他想反驳，可看着李学农那副要吃人的样子，一个字都不敢多说。
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李学农摔门而去，听着宿舍里其他人压抑不住的窃笑声。
那笑声，就像一根根烧红的铁钎，狠狠扎进他的耳朵里。
愤怒，羞辱，还有无尽的怨毒，在他胸膛里疯狂翻涌。
他把这一切，都算在了林跃的头上。
如果不是林跃，他现在已经是卫生员，是王主任面前的红人，怎么会落到这般田地！
张强一整天都像个孤魂野鬼，在村里到处乱窜，那双小眼睛里闪着狼一般的光，寻找着报复的机会。
他知道，硬碰硬，他已经不是林跃的对手。
他需要一个机会，一个能让林跃万劫不复的机会。
半山腰的小院里，却是一片截然不同的光景。
王主任亲自派人送来了一批崭新的医疗器械和常用药品，把那间简陋的卫生所，塞得满满当当。
刘小燕和苏晚晴一下工，就跑了过来帮忙整理。
刘小燕看着那些瓶瓶罐罐，高兴得嘴都合不拢。
“林跃哥，你这下可真是鸟枪换炮了！”
她一边说，一边像只勤劳的小蜜蜂，把东西分门别类地摆放整齐。
苏晚晴话不多，只是默默地用抹布，将每一个药瓶都擦得一尘不染。
到了晚上，刘小燕破天荒地从自己的小金库里，摸出了一张珍藏已久的鸡蛋票。
她跑到社员家里，换回来一个金贵的鸡蛋，又炒了一小碟花生米。
整个小院，都飘着一股诱人的香气。
苏晚晴则把屋里屋外都打扫了一遍，桌子擦得能照出人影。
她们就像两个等待丈夫归家的小媳妇，满心欢喜地布置着这个属于他们三个人的小家。
林跃从公社开完会回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景象。
屋子被收拾得干干净净，窗明几净。
石桌上，一盏煤油灯的火苗静静跳动着，映着一盘金黄焦香的煎鸡蛋，还有一碟炒得油亮的花生米。
两个女孩就坐在桌边，看到他回来，眼睛里都亮起了光。
那光，比天上的星星还要好看。
林跃的脚步，微微一顿。
他看着桌上那盘明显是用了心思的煎鸡蛋，又看了看两个女孩那充满期待的脸，心里某个柔软的地方，好像被轻轻触动了一下。
“你们……”
他一时之间，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刘小燕献宝似的把那盘煎鸡蛋推到他面前，脸上带着骄傲的笑容。
“林跃哥，快尝尝！这可是我特意给你做的，庆祝你当上卫生员！”
苏晚晴也给他递过一双筷子，声音轻柔。
“还有花生米，下酒正好。”
林跃看着她们，忽然就笑了。
他拿起筷子，夹起那块煎得最漂亮的鸡蛋，却没有放进自己嘴里，而是一分为二，分别放进了她们俩的碗里。
“一起吃。”
两个女孩都愣住了。
她们看着碗里那块金黄的鸡蛋，又看了看林跃，眼圈，竟有些微微发红。
这年头，一个鸡蛋的珍贵程度，不亚于后世的一顿满汉全席。
刘小燕把自己的那半块鸡蛋，又小心翼翼地夹回了林跃碗里。
“林跃哥，这是给你庆祝的，你吃。”
苏晚晴也想把自己的那半块夹给他，却被林跃用筷子拦住了。
“都吃。”
他的语气平淡，却带着一种不容拒绝的命令。
两个女孩这才红着脸，小口小口地吃起了碗里的鸡蛋，那珍惜的样子，好像在品尝什么山珍海味。
林跃看着她们俩，心里有些啼笑皆非。
不就是当个卫生员吗，至于搞得这么隆重？
对他来说，这不过是件顺手而为的小事。
他却不知道，这件事对刘小燕和苏晚晴来说，意味着什么。
如果他当不成卫生员，这个半山腰的小院，就要被收回去。
到时候，她们俩就得搬回那个鱼龙混杂的知青大院，重新挤在那张几十个人一起睡的大通铺上，每天都要面对张强那种人恶心的嘴脸。
那种日子，她们光是想想，都觉得不寒而栗。
所以，林跃的胜利，不仅仅是他一个人的胜利，更是她们俩的胜利。
他为她们撑起了一片可以暂时喘息的天空。
一顿饭，在一种温馨又有些微妙的气氛中吃完了。
林-跃看着桌上那盘被吃得干干净净的菜，还有那碟只剩下几粒的花生米，心里却在盘算着另一件事。
钱，快花完了。
上次卖蛤蟆的钱，加上王主任给的诊金，买完这套银针，又置办了一些日常用品，已经所剩无几。
想要在这缺衣少食的年代活得滋润，光靠那点工分和补贴，是远远不够的。
看来，是时候把那根老山参处理掉了。
那可是个宝贝，扔在家里太浪费了。
这年头，买东西不仅要钱，还要各种票。
粮票，肉票，布票，油票。
这些东西，林-跃一样都没有。
想要把那根老山参换成实实在在的好处，只有一个地方能去。
黑市。
吃过晚饭，林跃跟两个女孩打了声招呼，说自己出去转转，便独自一人，消失在了浓稠的夜色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