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田峥，他在这座冰冷城市里唯一的哥们儿，以前一起在工地搬过砖，现在也跑外卖，算是“同事”。
“野狗，在哪呢？”田峥的大嗓门带着关切。
“在家呢。”周野的声音有些闷。
“靠！老赵说你小子撂挑子不干了？把他气得够呛，嚷嚷着要扣光你这个月跑单的钱！还说要封你号！”
“随便吧。”周野无所谓。
“野狗，你他妈的，为了冯莉莉那个贱人，你至于嘛！你走了，咱们‘电驴双煞’可就不全乎了！老赵这边我先帮你圆着，你赶紧给老子冷静冷静，明天麻溜儿滚回来跑单！钱不赚啦？”
周野沉默了几秒，心头微暖，低声道：“谢了，兄弟。”
在滨海这么多年，离开了这里他能做什么呢？除了送外卖，他好像什么都不会。
“晚上老地方烧烤摊，请你喝酒！多大点事儿，不就一个娘们儿……等下，我手上这单要超时了，先挂了！”田峥那边匆匆断了线。
到了中午，田峥的电话又火急火燎地打进来。
“我操！野狗，你猜我他妈看见谁了？他妈的冯莉莉那个贱人！”田峥的声音充满了震惊和愤怒。
“操他大爷的！原来那个秃顶王八蛋宋德明就是她的姘头？！我日了狗了！那老东西比她爹看着都老吧？！图啥啊？图他头上没毛还是图他肚子能撑船？！我他妈刚给他们公司送了个外卖！”
周野脑子“嗡”的一声，那个秃顶男……竟然就是自己经常送外卖的那栋写字楼里、要和他们站点谈合作的宋总？这世界真他妈小得讽刺！
“野狗，我才知道这贱人能不要脸到这地步！她他妈居然还有脸问我你怎么没去跑单？我呸！真他妈恶心他妈给恶心开门——恶心到家了！”田峥义愤填膺。
周野的心彻底沉到了谷底，完了。
冯莉莉作为他的女朋友，以前常去站点找他，不少骑手都认识。
现在……他几乎能想象那些同情、嘲笑、鄙夷的目光。
他彻底成了圈子里茶余饭后的头号笑柄。
“她说什么了？”周野的声音有点干涩。
“婊子嘴里能吐出什么象牙？别听了，脏耳朵！”田峥顿了顿，语气变得凝重。
“野狗，更操蛋的在后头。宋德明那老色批，想让他那个‘新助理’冯莉莉当他们那边的项目对接人！”
“老赵这狗东西，不知道抽什么风，居然想让你当我们这边的骑手代表去对接！”
“这他妈不是往你心口捅刀子还撒盐吗？！摆明了要看你和那对狗男女低头不见抬头见！”
“操他妈的！”周野终于忍不住了。
老赵这分明是报复他撂挑子。
“野狗，你先别急！我再想想办法，看能不能劝劝老赵……妈的，这叫什么事儿！”田峥的声音也充满了无奈。
挂了电话，周野只觉得一股邪火在五脏六腑里横冲直撞。
对冯莉莉最后残留的那点情分，彻底被屈辱和暴怒焚烧殆尽。
“嗡……”
手机又响了，是个陌生号码。
周野以为是客户催单或者推销电话，满腔的怒火正无处发泄，接起来就想吼过去。
“周野，是我。”一个熟悉悦耳，带着点慵懒笑意的女声传来，瞬间浇熄了他即将喷发的怒火，“苏婉卿。今晚有空吗？”
听到这个声音，周野像被戳破的气球，刚才的戾气莫名泄了大半，只剩下一种复杂难言的别扭感。
那嗓音仿佛带着钩子，轻易就勾起了昨夜黑暗中她压抑的喘息和灼热的体温。
“有空……你在哪？我把钱还你。”
“扑哧！”电话那头传来一声忍俊不禁的轻笑，像羽毛搔过心尖。
“呵……还挺有骨气嘛。”她的声音带着一丝玩味，又似乎洞悉一切，“我知道你心烦什么。听着，今晚八点，万锦中心大酒店。不来……可是要后悔一辈子的哦。”
不等周野有任何反应，“嘟……”的忙音已经响起。
周野握着手机，听着那单调的忙音，刚刚压下去的烦躁和一团乱麻的心绪再次翻涌上来。
鼻尖仿佛又萦绕起她身上那丝昂贵又诱人的馨香，与这破旧出租屋的气味格格不入。
他狠狠地把手机扔在床上，对着空气骂了一句：“神经病！”
日暮，七点半。
周野站在万锦中心大酒店金碧辉煌的大堂门口，感觉自己像个误入皇宫的乞丐。
巨大的水晶吊灯晃得他眼晕，光可鉴人的大理石地面映着他那身洗得发白的旧T恤和工装裤，还有脚上那双沾了点泥灰的运动鞋，格格不入。
“不会被耍了吧？”周野犹豫着要不要进去，他只想把钱还了就走，因此并没特意换衣服。
他掏出手机想要给苏婉卿打电话确认一下，手指刚划过屏幕，便听身后有人叫他。
“野狗？”
周野转头看到田峥一身明显不合身、像是借来的廉价西装站在那里，一愣，笑道：“田鼠，你怎么穿得人模狗样的？来相亲啊。”
看清周野的脸和他那身“工作服”，田峥脸色大变，忙道：“野狗，快走！赶紧走！”
周野还没弄明白怎么回事，就看见后面站点老板老赵和几个平时一起跑单的兄弟，都穿着皱巴巴的正装或干净点的常服朝这边走来。
“哟~这不是周野吗？看来是有人通知你了。”
老赵满脸坏笑叫道，“怎么，送外卖送到这儿来了？这地方的单子你可接不起。”
“宋德明邀请我们站点几个优秀骑手代表来这里，说是和他们的公司一起搞什么联谊团建，是冯莉莉还是老赵叫你来的？”田峥压低声音急促问道。
眼下这个状况，谁都知道，周野来了会难堪到极点。
周野摇摇头，心沉了下去，小声道：“宋德明公司里有没有一个叫苏婉卿的？”
他忽然有了个骇人的想法，苏婉卿是冯莉莉找来的托，故意引他来这里受辱。
田峥拧着眉头摇摇头，“没听说过啊，这么玛丽苏的名字，要有也是坐办公室的大小姐吧，跟我们送外卖的有啥关系？”
就在两人小声嘀咕的时候，一辆奔驰停在了众人面前。
赵庆明一看，急忙奔过去，“宋总！”
他谄媚地扶着车门，“小心别碰着头。”
周野看不下去，扭脸要走，就在这时车里下来一个人，冯莉莉。
今晚她穿着一身紧身的亮片连衣裙，勾勒出曲线，脸上妆容精致。
冯莉莉下车之后，忙绕到另一边，挽住刚下车的宋德明。
“周野？你也来啦……”冯莉莉踩着细高跟，扭着腰走近，眼神像淬了毒的钩子，上下打量着周野那身格格不入的外卖工装裤和旧T恤，嘴角挂着毫不掩饰的嘲弄。
“听老赵说你不干了？呵，也是，就你这样的，除了送外卖还能干嘛？连身像样的衣服都没有，也好意思来这种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