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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钱头戴上布满污渍的橡胶手套,动作却出奇地麻利。先是用剪刀小心地剪开叶枫身上粘连着血肉的破烂衣物,露出下面更惨烈的伤口。

清创、检查、剔除嵌入皮肉的碎屑、用酒精反复冲洗。。。整个过程,老钱头神情专注,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手却稳得出奇,仿佛在处理一件没有生命的物件。

当镊子探入那个深可见骨的弹孔时,昏迷中的叶枫身体猛地剧烈抽搐了一下,喉咙深处发出模糊而痛苦的“嗬嗬”声,牙关紧咬,额头瞬间布满了豆大的冷汗。

这突如其来的反应让老钱头的手顿了一下,浑浊的眼珠瞥了马云翔一眼。

“按住他!”老钱头的声音嘶哑低沉。

马云翔和铁头立刻上前,死死按住叶枫的肩膀和大腿。冰冷的汗意透过衣物传到马云翔的手心。

他清晰地感受到叶枫肌肉在剧痛下本能的、绝望的痉挛和抵抗,力量大得惊人,几乎要挣脱他们的压制。

每一次镊子触碰伤口的深处,叶枫的身体就绷紧如弓弦,喉间压抑着野兽濒死般的呜咽,在死寂的地下室里回荡,令人头皮发麻。

那声音里蕴含的痛苦,让马云翔这个见惯了血腥场面的人,心脏也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了。

时间一分一秒地爬过。老钱头终于取出了那颗变形的弹头,丢进旁边的搪瓷盘里,发出“当啷”一声脆响。接着是缝合,粗大的针线穿过撕裂的皮肉,发出令人牙酸的“嗤嗤”声。

整个过程漫长而折磨,浓重的血腥味混合着消毒酒精的刺鼻气味,几乎令人窒息。

当最后一针缝完,老钱头剪断线头,长长地吁了一口气,脱下手套,里面全是汗水和血水的混合物。他拿出几瓶药水,给叶枫注射、挂上点滴,又敷上厚厚的药粉,用干净的纱布仔细包裹好。

“好了。”老钱头的声音透着深深的疲惫,他用一块脏布擦了擦手,看向马云翔,道。

“命是捡回来了,阎王暂时没收。但伤得太重,肺叶擦着了,肋骨断了两根,失血过多。。。能不能彻底挺过来,还得看他自己的造化。就算醒了,没个把月,也别想下地。”他顿了顿,浑浊的眼睛里没什么情绪。

“接下来,要静养,绝对的静养。不能挪动,不能见风,伤口每天要换药,药不能停。”

马云翔一直悬着的心,直到听到“命捡回来了”几个字,才稍稍落回肚子里一点。他看着床上依旧昏迷、但呼吸似乎平稳了一些的叶枫,脸上紧绷的肌肉松弛下来,连声道。

“好,好!有劳钱叔!”

他随即朝守在门边的铁头使了个眼色。

阿彪立刻会意,提着一个事先准备好的黑色小皮箱走上前,放在老钱头脚边,然后利落地打开箱盖。

里面是码放得整整齐齐的百元大钞,崭新的票子散发着油墨的味道,在昏黄的灯光下泛着诱人的光泽。不多不少,正好二十捆。

“钱叔,这是二十万,一点辛苦费。”马云翔的声音恢复了平日的沉稳,甚至带上了一丝不容置疑的压迫感。

“今天的事,还有这个人。。。”他下巴朝叶枫的方向点了点。

“就当您从来没看见过,也从来没来过这里。规矩,您懂的。”

老钱头布满皱纹的脸皮似乎几不可察地抽搐了一下。二十万,对他而言是一笔无法想象的巨款。他浑浊的目光在那箱钞票上停留了几秒,又缓缓抬起,对上马云翔那双深不见底、此刻却带着明确警告意味的眼睛。

多年的“江湖”经验告诉他,有些钱,拿了烫手;有些秘密,知道了,就得永远烂在肚子里。

他沉默了几秒钟,喉结滚动了一下,最终弯下腰,合上了皮箱的盖子,动作有些僵硬地提起沉甸甸的箱子,沙哑地吐出三个字。

“放心吧。”

没有多余的废话,老钱头提起自己的旧医药箱,转身,佝偻着背,一步一步地踏上通往地面的楼梯,脚步声很快消失在门外。那扇沉重的铁门“哐当”一声关上,隔绝了内外两个世界,也仿佛隔绝了刚刚发生在地下室的一切。

马云翔盯着那扇关紧的门,眼神复杂。直到外面隐约传来汽车引擎发动并远去的声音,他才真正松了一口气,转身回到叶枫床边。

他看着叶枫毫无血色的脸,听着他微弱但规律的呼吸,自言自语般低声道。

“兄弟,我这次可是要把身家都押在你身上的。。。你可千万得给我活过来呀!”

地下室里只剩下点滴瓶中药液滴落的微弱声响,一下,又一下,敲打着令人窒息的寂静。

马云翔拉过一张椅子坐下,疲惫地抹了把脸,他知道,这场漫长的等待,才刚刚开始。

黑暗。无边无际、粘稠得化不开的黑暗。

没有光,没有声音,只有一种不断下沉、坠向冰冷深渊的失重感。身体仿佛碎裂成了无数片,每一片都在叫嚣着尖锐到极致的痛楚,却又被那黑暗的泥沼紧紧包裹、吞噬,发不出任何声音。

意识在绝对的虚无和撕裂的剧痛之间浮沉。偶尔,会有一些模糊的光斑和扭曲的人影碎片般闪过,带着枪火的爆鸣、刺耳的刹车、金属碰撞的刺响。。。

这些碎片像烧红的烙铁,每一次闪现都带来灵魂深处的灼痛和颤栗。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一瞬,也许是永恒,一丝微弱的光线艰难地刺破了厚重的黑暗。

随之而来的,是沉重眼皮下传来的灼热感,以及全身无处不在、如同被无数钢针攒刺般的剧痛。这痛楚如此真实,反而将叶枫从混沌的深渊边缘猛地拽了回来。

“呃。。。”一声压抑着巨大痛苦的呻吟从干裂的嘴唇间逸出。

就在这时,叶枫猛地睁开了双眼!

光线昏暗,但对于刚从漫长黑暗中苏醒的眼睛来说,依旧刺目。他下意识地想抬手遮挡,手臂却沉重得如同灌满了铅,只微微抬起了几寸,便牵扯到左肩胛骨下方,一股撕心裂肺的剧痛瞬间席卷全身,让他眼前一黑,差点再次昏厥过去。

他急促地喘息着,冷汗瞬间浸透了额发。剧烈的疼痛让他的大脑一片空白,只剩下本能的求生欲在支撑。他大口地喘着气,强迫自己冷静,涣散的目光艰难地聚焦。

陌生的房间。

低矮的天花板,粗糙的水泥墙面,一盏散发着昏黄光晕的白炽灯悬在头顶,光线勉强照亮这个狭小的空间。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烈的消毒药水味,混合着淡淡的血腥和灰尘的气息。身下是硬邦邦的行军床垫,身上盖着一床洗得发白、带着陈旧气味的薄被。

“我还活着?这次貌似玩得有点大啊!”这个念头带着劫后余生的茫然。

为了不让马云翔怀疑自己别有用心,叶枫这次下了血本,把自己弄成了重伤垂死的模样。

此时,他缓缓转动着僵硬的脖颈,每一下都伴随着骨骼摩擦的轻微声响和肌肉撕裂般的疼痛。

目光扫过房间角落那张掉漆的木桌,上面放着几个空了的点滴瓶、沾血的纱布团和一些药瓶。墙壁斑驳,靠近地面的地方能看到隐约的霉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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