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猴子的饭店?
收保护费?
李彪的大脑宕机了一下。
脸上那勉强维持的谦卑笑容彻底凝固,肌肉不受控制地抽搐了几下,整个人都傻了。
就因为这个?
就因为他派小弟去一个破饭店收那几千块的保护费,这个煞神就直接砸了他价值几百万的场子?
李彪的内心瞬间被一股巨大的荒谬,同时还觉得自己有点委屈。
你他妈早说啊!
你早说是因为老猴子,我别说收他保护费了,我他妈每个月给他送钱,给他几千块钱都行。
这叫什么事?
大炮打蚊子?
不,这简直是开着航母去炸鱼塘!
“卫……卫董……”
李彪的声音都在发颤,带着哭腔,“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我不知道……我真不知道那个老猴子跟您有关系啊!我要是知道,给我一百个胆子我也不敢去啊!”
他恨不得给自己两个大嘴巴子。
平时自诩精明,怎么就在这种事上犯了浑!
“我这就回去!回去就把那几个不长眼的小崽子腿打断!”
李彪指天发誓,态度诚恳到了极点,“以后老猴子的饭店,不!整个那条街,我的人要是再敢去,您直接把我沉江里去!不不,我……我每个月给猴子大爷送点养老钱,就当是我给他赔罪了!”
李彪的这幅姿态倒也不是装出来的,毕竟在来的时候,唐辉就已经说的很明白,如果这次得不到卫忠的原谅的话,就直接把他沉江来平复卫忠的怒火。
卫忠看着面前的李彪,眼神若有所思,李彪的这番表态,似乎在他的意料之中。
或者说,他根本不在乎李彪会怎么做。
他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一个李彪必须接受的事实。
“态度还行。”
卫忠终于吐出四个字,像是一种恩赐。
他侧过身,用下巴指了指门口的方向。
“滚吧。”
李彪如蒙大赦,点头哈腰,“是是是,我马上滚,马上滚!”
他转身就想直接离开这里,可刚迈出一步,又被卫忠叫住。
“东西,带上。”
卫忠的目光落在那两个精致的礼品盒上,冷冷的开口说道。
李彪的脸上一阵青一阵白。
这已经不是拒绝了,这是羞辱。
当着他的面,把他费尽心思准备的“诚意”扔回他的脸上。
但他敢说什么?
一个字都不敢。
他只能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狼狈地跑回门口,一手一个,将那沉甸甸的茅台和大红袍提了起来。
刚才来的时候,他觉得这礼物提在手里,是身份,是面子。
现在,这玩意儿比两块砖头还烫手。
当下也不敢再看卫忠一眼,连滚带爬的离开了。
直到冲下楼,钻进自己的车里,李彪才像一条脱水的鱼,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冷汗已经浸透了后背衬衫。
司机从后视镜里看着自家老大失魂落魄的样子,大气都不敢出。
“开车!”
李彪吼了一声,声音嘶哑。
车子启动,他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街景,心里不知道在想什么。
……
客厅里,再次恢复了安静。
卫忠走回沙发,拿起那块布,继续擦拭着相框。
相框里是一个笑容灿烂的年轻军人。
他的动作很慢,很轻,仿佛那不是一个相框,而是战友的勋章。
擦拭干净后,他将相框小心翼翼地摆回原位,这才摸出一部款式老旧的手机,拨通了一个号码。
“国栋。”
“老班长!”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沉稳有力的声音,“您那边处理完了?”
“嗯,一个小角色。”
卫忠的语气很平淡,“我让你查的事,怎么样了?”
“老班长,关于李彪的犯罪证据,我们这边基本都掌握了,敲诈勒索、故意伤人、开设赌场……桩桩件件,够他把牢底坐穿。”
张国栋汇报道,“但是……关于他背后那个唐辉的,进展不大。”
“哦?”卫忠的眉头微微皱起。
“这个唐辉,非常狡猾。”
张国栋的语气也严肃起来,“他就从来不自己露面咬人。所有脏活累活,都是通过李彪这些人去办。资金流向上,他也做了好几层隔离,很难直接追查到他本人。我们能拿到的,最多只是一些他跟李彪他们吃喝玩乐的证据,定不了大罪。”
卫忠沉默了。
这和他预想的差不多。
唐辉能在沙城地下盘踞这么多年,屹立不倒,靠的绝不仅仅是心狠手辣。
这份谨慎和心机,才是他最大的护身符。
“如果,”
卫忠的声音陡然变冷,“我们把李彪这种级别的人控制起来,让他指证唐辉呢?”
电话那头的张国栋似乎愣了一下,随即苦笑道:“老班长,这恐怕……行不通。”
“为什么?”
“道上的规矩。”
张国栋解释道,“这帮人最讲究的就是所谓的‘义气’。
你可以没脑子,可以贪财,但绝对不能出卖大哥。
这是他们安身立命的根本。
谁要是犯了这个忌讳,就算最后因为当了污点证人没被判刑,出来之后也绝对没法混了,甚至可能被道上的人追杀到天涯海角。他们比谁都懂这个道理。”
“他们宁愿自己进去蹲十几年,也绝不会把大哥供出来。因为只要大哥还在外面,他们的家人就能得到照顾,自己出来后也还有一口饭吃。可一旦背叛,那就什么都没了。”
卫忠的指关节一下下地敲击着木质的沙发扶手,发出“笃、笃、笃”的轻响。
客厅里,陷入了某种僵局。
唐辉就像一只躲在硬壳里的乌龟,找不到下嘴的地方。
李彪这种小鱼小虾,抓了也没用,打不掉根子,过段时间又会冒出王彪、赵彪。
正当他犯愁的时候,另一部手机突兀地响了起来。
是那个专门用来联系线人的廉价手机。
来电显示是“刘牛”。
卫忠对电话那头的张国栋说了一句:“先这样,我接个电话。”
挂断后,他立刻接通了刘牛的来电。
“喂,老卫!”
电话里传来刘牛焦急万分的声音。
“出事了!出大事了!”
卫忠的心猛地一沉:“慢慢说,怎么了?”
“是老猴子!他的饭店!被……被人给烧了!”
刘牛的声音带着愤怒,“就是李彪手下那帮狗日的!今天下午又去收钱,老猴子犟脾气上来了,死活不给,还骂了他们几句……结果,结果那帮畜生,竟然……竟然直接放火烧了店!”
“什么?!”
卫忠猛地从沙发上站了起来,身上那股刚刚平息下去的煞气,如同火山爆发般喷涌而出!
放火?!
他前脚刚警告了李彪,后脚他的手下就敢做出这种事?
这是在挑衅!
更是在践踏他身为军人的底线!
他可以容忍地下世界的规则,可你规则再大,也不可能。
但纵火,这是无差别的攻击,是危害公共安全的重罪!是一个绝对不可触碰的红线!
这帮人,真的无法无天了!
“人呢?老猴子人怎么样?!”卫忠首先关心的是老猴子的身体。
“人……人没事,被邻居及时拉出来了,就是受了点惊吓,现在人还在派出所做笔录……”
刘牛的声音还在颤抖,抓着手机说道,“可是那店……那可是他一辈子的心血啊!全烧没了!火势太大,还差点把旁边的店也给点了!”
卫忠紧紧攥着手机,指节因为用力而根根发白。
他刚才还在为如何对付唐辉而犯愁,现在,对方亲手递给了他一把最锋利的刀!
李彪!唐辉!
你们这是在找死!
他没有丝毫犹豫,立刻挂断了刘牛的电话,又飞快地拨回给张国栋。
电话几乎是秒接。
“老班长?”
“来接我!”
卫忠冷声说道,“马上去老猴子的饭店!”
听着卫忠的语气,张国栋心里咯噔一下。
他太了解卫忠了。
这语气,绝对不是普通的小事。
“好!马上!”
他来不及多问,挂了电话,抓起椅背上的外套就往身上套,一边套一边冲向门口换鞋。
钥匙,手机,钱包,动作一气呵成。
黑色的奔驰大G咆哮着冲出小区。
接到卫忠时,张国栋才真切感受到那股压力。
卫忠一言不发地拉开车门坐进副驾,那张平日里还算平和的脸,此刻线条紧绷。
“老班长,发生什么事了?”
张国栋一边开车,一边对着卫忠问道。
“老猴子的饭店,被人烧了。”
卫忠的声音没有起伏,却让张国栋背脊窜上一股寒气。
“什么?!”
张国栋一脚刹车差点踩死,车子发出一声刺耳的尖叫。
他稳住车,扭头看着卫忠,满眼的难以置信。
卫忠将刚刚从刘牛那里听来的情况复述了一遍。
张国栋的一张脸写满了愤怒两个字:“畜生!这帮人简直是畜生!”
他低声怒骂,胸口剧烈起伏。
如果是黑社会收保护费,持械抢劫还能理解为走投无路。
可纵火不一样。
这已经不是简单的混混收保护费,不是地下世界的“规矩”。
这是在公然践踏法律的底线,是向整个社会秩序发起的挑衅!
“这已经构成放火罪了!危害公共安全!这帮杂碎,一个也别想跑!”
张国栋猛地一踩油门,奔驰大G再次怒吼,朝着老猴子饭店的方向疾驰而去。
……
另一边。
李彪刚刚回到自己家里。
脱下外套烦躁地扔在沙发上,然后从酒柜里拿出一瓶轩尼诗,给自己倒了满满一杯。
“妈的……”
他仰头灌下一大口,辛辣的酒液顺着喉咙烧下去,总算驱散了一点刚才在卫忠家里感受到的寒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