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面前的卫忠,王一天的眼眶瞬间湿润。
只不过,他可是清楚的记得,面前的老班长早就已经死了。
就连尸骨都没能找全,最后衣冠冢还是他亲手操办的。
现在,怎么又活生生出现在自己眼前?
幻觉?
王一天下意识掐了自己大腿一下。
疼!
不是梦!
卫忠的目光在王一天脸上停留了片刻,肌肉似乎抽动了一下,像是想笑,却又笑不出来。
最终,那眼神晃动了一下,仿佛穿透了时光,看到了那个跟在自己屁股后面,哭着鼻子说不想死的黄毛小子。
“是你小子啊。”
“现在……都混成司令员了?”
这一句话,瞬间把王一天从震惊中拉了出来。
他看着老班长那双眼睛,那里面没有久别重逢的激动,只有一种看透世事的疲惫。
王一天咧了咧嘴,想笑,眼泪却先一步滚了下来,他胡乱地抹了一把脸,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
“嘿嘿……老班长,要不是当年你把那半个馒头塞给我,又替我挡了那颗流弹,我早就在战场上成一堆白骨了,哪还有今天?”
他往前凑了一步,压低了声音,急切地问:“老班长,你今天……这是怎么了?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让一位特等功臣,一位传说中的英雄,跪在防区门口喊冤!
这背后藏着的事情,光是想一想,就让王一天头皮发麻。
卫忠看了一眼周围越聚越多的人群,还有那些对着他指指点点的视线,眼里闪过一丝厌烦。
他摆了摆手,声音沙哑。
“走吧,去屋里说。”
“别在这儿,像耍猴一样被人看着。”
就在这时,一个急促的脚步声传来。
田青的警卫员气喘吁吁地跑了回来,手里还捏着一张刚打印出来的纸,他根本没注意到现场气氛不对劲。
“报告首长!”
警卫员一个立正,声音洪亮。
“查到了!系统里显示,这枚编号的特等功勋章,其主人确实是叫卫忠!但……”
“该员已于十三年前,在南境218高地反击战中,壮烈牺牲!档案状态为——确认死亡!”
声音不大不小。
却像一颗炸雷,在寂静的人群中炸开。
每一个字,都清晰地落入了王一天和卫忠的耳朵里。
刷!
田青的脸,瞬间就白了。
他感觉自己的血液在这一刻都凝固了。
这个蠢货!
他想干什么?
当着司令员的面,指着司令员的老班长,说他是个死人?
这他妈不是在打司令员的脸吗?!
田青想死的心都有了,他猛地转过身,脑子已经来不及思考,身体完全是本能反应。
“啪!”
一个清脆响亮的巴掌,狠狠扇在了那警卫员的后脑勺上。
“你傻啊!”
田青压着嗓子,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
“司令员都认出来了!用你在这儿抖机灵?!”
警卫员被打蒙了,捂着后脑勺一脸的委屈。
我……我说错什么了吗?
王一天却像是没看到田青的动作,他的目光,始终没有离开卫忠。
警卫员的话,恰好也是王一天想问的。
他顺势往前一步,扶住卫忠的另一条胳膊,朝着自己的办公室走去,同时张嘴询问道。
“老班长,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部队的阵亡通知,还有抚恤金,当年都是我亲手送到您家里的。全军通报……都说您战死沙场了。”
王一天的声音顿了顿,每一个字都说得极慢。
“可您现在……”
周围的空气仿佛凝固了。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卫忠身上。
这个被官方认证“死亡”了十三年的英雄,这个本该躺在烈士陵园里的名字,为什么会活生生站在这里?
卫忠沉默了。
那张沟壑纵横的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只是那双眼睛似乎变得更加深邃。
良久,他才又发出了一声长长的叹息。
那叹息里,有太多王一天听不懂的东西。
“唉……”
卫忠的视线越过王一天的肩膀,望向远方那灰蒙蒙的天空。
“假的。”
“什么?”
王一天没听清。
“我说,死是假的。”
卫忠转回头,看着王一天,眼里带着一丝自嘲。
“我那是……厌倦了。”
“厌倦了打打杀杀,厌倦了每天看着身边的兄弟倒下去,厌倦了闻血腥味。”
“我就想找个没人认识的地方,安安稳稳地过几天平静日子。”
“所以,我就让上级……帮了个小忙,让他们跟你们说,我死了。”
这个解释,听起来天衣无缝。
一位战功赫赫的英雄,厌倦了战争,想要归隐田园。
合情合理。
可王一天的心里,却“咯噔”一下。
不对!
绝对不对!
他比任何人都清楚自己这位老班长的脾气!
那是个把荣誉看得比命还重的犟骨头!
让他放弃军人的身份,用“死亡”的方式逃离?
绝无可能!
而且,“让上级帮个小忙”?
伪造一位特等功臣的死亡档案,这是“小忙”?
这背后需要多大的能量?
又是哪位“上级”有这个胆子和权力?
王一天几乎可以肯定,老班长在撒谎。
或者说,他说的不是全部的真相。
再联想到他今天跪地喊冤的举动……
如果只是想过平静日子,又怎么会闹出这么大的动静?
平静日子,被打破了?
还是说,从一开始,所谓的“平静日子”就是一个谎言?
无数个念头在王一天脑海中翻腾,但他脸上却不动声色,只是重重地点了点头。
“我明白了,老班长。”
他紧紧搀扶着卫忠,语气沉痛。
“是我的错,这么多年,都没能去看您一眼。”
“您放心,今天这事,我一定给您一个交代!”
“砰”的一声,办公室的门被关上。
厚重的实木门将外面的声音隔绝开来。
王一天办公室里的一切都带着军旅的烙印,简洁、硬朗,一尘不染。
他亲自扶着卫忠坐到待客的沙发上,又转身去倒了一杯热水,小心翼翼地递过去。
卫忠接水的双手,在不受控制地颤抖。
“老班长,现在可以说了。”
王一天拉过一张椅子,坐在卫忠对面。
“到底,发生了什么?”
卫忠没有立刻回答。
他像是用尽了全身力气,才把那杯水送到嘴边,哆哆嗦嗦地喝了一小口。
抬起头后,卫忠浑浊的眼球里布满了骇人的血丝。
“我孙女……我唯一的孙女……”
“被人打的……现在还躺在医院里抢救,医生说……医生说可能……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