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青青垂着眼帘:“我,不会吟诗作赋。”
“哦?”商素素放下茶盏,“那歌舞助兴总该会吧?”
商青青索性坦然道:“也不会。”
“放肆!”商素素陡然沉了脸,“你当自己是什么身份?在公主府中,竟敢推三阻四,这也不会那也不会?”
商青青忽然弯了弯唇角,直接怼道:“我会不会,太子妃难道不清楚么?”
商素素一怔,随即冷笑出声:“是,我怎会不知?你本就是个空有皮囊的草包美人。明珠说的,半点不假。”
商青青微微屈膝,竟像是行了个谢礼:“那便多谢太子妃娘娘夸奖了。”
商素素瞥见商青青的模样,心头正畅快,眼前却猛地窜过一道刺目红光。
她还没来得及惊呼,手中茶盏“哐当”落地,滚烫的茶水溅在裙摆上,烫得她猛地跳起身。
“什么东西?!”商素素捂着灼伤的手腕怒斥,可眼前空空荡荡,什么都没有。
话音未落,一只灰扑扑的鸟雀“扑棱”着翅膀撞进花厅,往她的朝天髻上狠狠一拉,一泡白中带绿的鸟屎不偏不倚沾在珠翠间。
“啊——!”商素素尖叫出声,抬手去挥,鸟雀却扑棱棱飞出门去,只留下她满头狼狈。
商素素脸色铁青,气得浑身发抖。
华阳公主忙不迭地致歉:“太子妃息怒,都怪本宫看管不力!快,快带太子妃去偏厅梳洗更衣!”
侍女们慌作一团,有的去扶人,有的去拿帕子擦拭,有的追着那只肇事鸟雀往外跑。
原本雅致的赏花宴顿时乱成一锅粥,贵女们的惊呼和侍女的脚步声混在一起,倒是热闹了不少。
商青青立在人群外,望着嫡姐气急败坏的背影,悄悄挪到角落,用衣袖笼住,正偷偷摇尾巴的胡八郎。
回侯府的马车上,商青青抚摸着胡八郎,低声说:“谢谢啊。”
胡八郎“嘤咛”一声,轻巧跃上她肩头,毛茸茸的尾巴扫过她耳廓:“商二小姐,这洛阳城你不能再待了。”
他笑嘻嘻道,“我帮你走,去江东。”
商青青一下子眼睛都亮了:“真的能走?”
连日来的憋闷仿佛找到了出口“我一天都不想多待,越远越好。”
胡八郎用鼻尖蹭了蹭她下颌,笑得狡黠:“放心,我说过会对你负责到底。”
车停在侯府门前,沈明珠气冲冲地直接下车回家。
商青青故意落后几步,生怕被沈明珠看到自己努力憋笑的样子。
回到房中,她又一次问胡八郎:“你说的真的?让我离开洛阳?”
胡八郎懒懒道:“放心!”
次日一大早,侯夫人就急匆匆地带着沈明珠去了沈家宗祠。
侯夫人对着宗老颤巍巍道:“昨夜明栎又来给我托梦了……他说灵柩停在水月寺不安生,想回江东入祖坟。”
侯夫人呜呜咽咽,“还求我……让少夫人送他回去,说送回去后,只让他媳妇在原籍陪着他就好。”
沈明珠听见这话,差点跳起来:“娘!这怎么能行?”她指着门外,“她一个青春守寡的,孤身往江东去,谁知道会做出什么丑事?真要是败坏门风,我兄长在地下如何安寝?我们沈家的脸面还要不要了?”
侯夫人拿手帕按着眼角,泪珠顺着皱纹滚下来:“所以我才来问宗老啊……明栎托梦说得恳切,我这做娘的,实在不忍心违逆他的心愿。”
宗老捻着花白的胡须,沉默半晌,终是长叹一声:“世子早殇,本就是沈家不幸。既然他托梦示愿,便依着他吧。”
他看着沈明珠紧绷的脸,又道,“少夫人回原籍后,便安置在族中家庙,有族中长辈照看着,想来出不了什么岔子。江东偏僻贫瘠,日子清苦,她该能守得住本分。”
“不行!”沈明珠梗着脖子反驳,“谁知道那些老东西靠不靠得住?”
她眼珠一转,突然咬了牙,“除非我跟着去!我亲自盯着她,看她敢不敢胡来!”
侯夫人气得浑身发抖,指着她骂道:“你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家,跟着寡嫂远赴异乡像什么样子?传出去还要不要名声了?”
“我不管!”沈明珠铁了心,双手叉腰站在当地,“我兄长不能受这委屈!万一她在江东给我兄长戴绿帽子,我便是拼了这名声,也要盯紧了她!”
宗老皱眉看着这对争执的母女,捻须不语,这些家务事,真不好插言。
最后见侯夫人和沈明珠母女实在僵持不下,宗老只好清清嗓子,劝慰侯夫人道:“你儿媳新寡,虽然明珠没有出阁,但一直掌管府中事务,跟着去跟少夫人也有个照应。”
侯夫人见宗老如此说,想想确实如此。
选定的出行日恰逢白露。
商青青一身缟素,沈明珠穿了身半新不旧的青布裙,鬓边别着朵白绒花,像盯贼似的盯着商青青。
送葬队伍浩浩荡荡出了城门,二十名家丁抬着沈明栎的灵柩,老管事骑着匹老马走在最前面。商青青和沈明珠各乘坐一辆挂着素色帷幔的马车。
沿途驿站、客栈早已打点妥当。
就是每到一个停灵的地方,商青青都要作为未亡人守灵。
看着那口黑漆棺材,忽然想到沈明栎在阴间还能想着帮自己脱离侯府,不禁鼻子一酸。
“还真哭上了?”胡八郎不知何时蜷在她腿边,毛茸茸的尾巴扫过她脚踝。
她一边往火盆里添了些纸钱,一边低声道:“沈明栎做了鬼也这么讲情谊,真是可惜了,比你这狐狸精有用多了。”
“嘿,你真以为是那死鬼托梦啊!”胡八郎舔了口爪子上的油脂,“那是小爷我的功劳!”
话音刚落,供桌突然轻轻晃了晃,供品里的苹果“骨碌碌”滚到商青青脚边。
她愣了愣,低头看向那苹果。
“算是他谢你的吧。”商青青捡起苹果擦了擦,胡八郎嗷呜一口叼住,尾巴欢快地晃着,一溜烟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