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的风,凉飕飕的,衬得心情更加低落。
跟着老管事,辗转一个多月,总算抵达了沈家祖坟所在地。
下葬仪式是族中几位白发苍苍的长辈主持。
商青青披麻戴孝,跪在在坟前,看着那方刻着“平阳侯世子沈明栎之灵”的墓碑,有些恍惚。
沈明栎入土为安之后,族中的长辈和老管事们,把商青青领到家庙。
家庙建在祖坟旁的山坳里,还算整洁干净。
商青青看着祠堂中供着的一个个牌位,不禁有些发怵。
“少夫人,往后您就住这儿,每日早晚给先祖和世子牌位上香,族里会按月送来米粮和炭火。”老管事说完,又叮嘱了几句注意事项,便带着家丁匆匆离去。
商青青推开自己的卧房,屋里只有一张旧木床、一张缺了角的桌案和两把椅子,墙角结着蛛网,空气中飘着淡淡的霉味。
春桃拎着包袱进来,看着这场景,眼圈又红了:“小姐,这地方比冷香院还苦……”
“我倒觉得还好。”商青青四下打量了一下,觉得比想象中的要好一些。
春桃却有些怯怯的,她探头探脑地,抓住商青青颤声道:“这里,会不会,有鬼?”
鬼?商青青瞥见在一边舔爪子的胡八郎,很肯定道:“不会,就算有,也不怕!”
开玩笑,有鬼也是沈家的老祖宗。
再说了,还有只狐狸精在这里呢。
按道理说,沈明珠要直接回城里的沈家老宅,可她却偏偏也要住下来。
商青青明白这个小姑子倒不是担心自己这个嫂子,而是,她总觉得自己会出墙。
也难怪!
有一晚在驿馆,商青青望着帐顶的暗纹,鼻尖忽然泛酸。
这辈子难道就只能这样了?守着个“寡妇”的名头,日复一日独守空床,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
哪怕……哪怕沈明栎能化作鬼待在身边,好歹也算有个伴,总比眼下这冷清强。
胡思乱想间,困意渐渐袭来,商青青迷迷糊糊闭上眼。
可刚睡熟没多久,忽然觉得身边的被褥微微下陷,一股陌生的暖意贴着胳膊传来。
像是有个人躺在了旁边!
等等,有人?
商青青猛地惊醒,浑身汗毛都竖了起来。
她僵着身子侧头,借着窗外透进来的月光,清清楚楚看见床榻内侧竟躺着个陌生男子,衣袂轻垂,眉眼在月色下隐约透着几分俊朗。
“谁?!”商青青心头大骇,哪里还顾得上多想,伸手就抓过床头的瓷枕,卯足了力气朝那男子砸去!
“哐当!”
“哎呀!”瓷枕重重砸在对方额角,一声清脆的碰撞声后,紧接着便是熟悉的惨叫。
商青青定睛一看,只见那男子捂着脑袋,疼得龇牙咧嘴,下一秒身形一晃,竟化作了那只胡八郎。
“是你?!”商青青眼睛瞬间瞪圆,她慌忙低头检查自己的衣衫,见衣襟完好,悬着的心才稍稍落下,随即又被怒火顶了上来。
她一把揪住胡八郎的后颈,将它拎到眼前,咬牙切齿地一字一顿:“你,干,了,什,么?!”
胡八郎被掐得直龇牙,委屈巴巴地辩解:“我、我就是这个样子呀……睡着了不知不觉就化作人形了……”
“你胡说!”商青青气得手都在抖,一把将胡八郎按在床沿,骂道,“你这下流狐狸,分明是想占我便宜,要被天打五雷轰!”
胡八郎急得爪子乱晃:“没有没有!我真没碰你!”
它湿漉漉的眼睛里满是委屈,“我是来报恩的,怎么会做轻薄你的事?方才就是看你睡得不安稳,想守着你些,谁料刚化形你就醒了……”
两人正吵得不可开交,胡八郎忽然耳朵一竖,猛地屏住呼吸,冲商青青做了个“嘘”的手势,还飞快地朝门口递了个眼色。
商青青一愣,心头顿时警铃大作。
她轻手轻脚地下了床,赤着脚踩在冰凉的地板上,走到门边栓,便听得门外传来一丝极轻的呼吸声。
商青青猛地将门拉开。
门外的沈明珠正踮着脚扒着门框,被这突如其来的开门惊得一个趔趄,直接摔进屋里。
“是你?”商青青扶着门框,只觉得太阳穴突突直跳,“大小姐,深更半夜的,你在我门外做什么?”
沈明珠稳住身形,眼神却直往屋里瞟,脖子伸得老长:“嫂子,我刚路过,听见你屋里动静挺大,像是……像是有男人说话的声音,你这里面该不会藏了人吧?”
商青青又气又无奈,侧身让开:“既然大小姐不放心,那就进来搜搜,省得你总疑神疑鬼的。”
沈明珠也不客气,进屋后便四处打量,先弯腰把床底看了个遍,又伸手掀开衣柜门,连桌案下的空隙都没放过。
最后她走到窗边,“哗啦”一声推开窗户。窗外是陡峭的悬崖,夜风裹着寒气灌进来,吹得她打了个寒颤。
见没发现半点人影,沈明珠脸色越发难看,却又找不到理由发作,只能死死盯着商青青:“可我明明听见响动了。”
“我梦魇!”商青青揉了揉眉心,语气里满是不耐,“梦见被一只恶鬼盯着,心惊胆战的!”
“你……”沈明珠被噎得说不出话,只能悻悻地瞪了她一眼,又扫了圈屋子,见实在抓不到把柄,才冷哼一声,甩着袖子离开。
门刚关上,胡八郎就从窗外钻了回来,小声嘀咕:“这刁蛮小姐鼻子比狗还灵,幸好我躲得快!”
商青青看着胡八郎那副心有余悸的模样,心头的火气又窜了上来。
她上前一步,伸手就拎住胡八郎后颈,将它拎起。
“你还敢说!”商青青气哼哼地,直接将胡八郎往墙角丢去。
“你知不知道,你会害得我被拖去浸猪笼!?”商青青叉着腰,瞪着它,“沈明珠本就盯着我不放,你偏要幻化人形凑到我床上!”
“不许再随便化人形,更不许靠近我的床!”商青青气哼哼道。
胡八郎趴在地上,耷拉着毛茸茸的耳朵,小声嗫嚅:“哦!”。
自驿馆那夜闹过一场后,胡八郎总算学乖了些,夜里再不敢偷偷窜上商青青的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