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袖吓得声音都带了哭腔，连忙回话：“侯爷，夫人……夫人她突然就很不舒服，想吐……”
沈嘉禾此刻根本说不出话来，胃里翻搅得厉害，她只能无力地摆了摆手，示意自己要下车。
顾珩的眉头蹙得更紧，目光在她冷汗涔涔的额角和失血的嘴唇上扫过，似乎终于确认了她不是故意矫情添乱。他侧身让开，对车夫道：“扶她下来。”
命令简洁，依旧听不出多少关怀之意。
云袖和云裳手忙脚乱地搀扶着沈嘉禾下了马车。双脚刚一沾地，她就再也忍不住，冲到路边的一棵树下，弯下腰剧烈地干呕起来。早上勉强吃下的那点心和刚才喝的茶水，早已消耗殆尽，此刻吐出来的 mostly是酸水，呛得她眼泪都出来了。
两个丫鬟在一旁急得团团转，一个帮她拍背顺气，一个赶紧去找水囊。
顾珩就站在几步开外的地方，沉默地看着。他没有上前，也没有出言安慰，只是那么看着，眼神深沉难辨，或许是在评估这突发状况会耽误多少行程。
过了一会儿，沈嘉禾的呕吐感稍稍平息，但浑身脱力，几乎站不稳，只能靠着树干微微喘息，脸色依旧难看得很。
云裳递上水囊，她漱了漱口，才感觉那股恶心劲儿慢慢退下去一些。
“可好些了？”顾珩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依旧没什么起伏。
沈嘉禾虚弱地点点头，没好意思回头看他。这副狼狈的样子，偏偏落在这个冷面阎王眼里，真是……雪上加霜。
“是晕车？”他问，语气像是在确认一个故障原因。
“……大概是。”沈嘉禾声音沙哑地回道。这古代的马车，减震效果几乎为零，道路又坑洼不平，速度快起来简直像是在坐摇摇车plus版，她这从未经历过这等“酷刑”的现代胃，果然扛不住了。
顾珩沉默了片刻，似乎在权衡什么。然后他对一名亲随吩咐道：“去后面行李车里，找一个靛蓝色的布包，里面有姜糖，取一些过来。”
亲随领命快步而去。
很快，一小包颜色暗沉、切成小块的姜糖被送到了沈嘉禾面前。
“含着，会舒服些。”顾珩言简意赅地解释了一句，依旧没多说半个字的废话。
沈嘉禾有些意外地看着那包姜糖，又抬眼看了看顾珩。他居然会随身备着这个？是他也晕车？还是……为可能出现的这种情况做的准备？
她低声道了句“谢谢”，拈起一小块放入口中。辛辣微甜的滋味很快在口中弥漫开，那股残留的恶心感果然被压下去不少。
“休息一刻钟。”顾珩看了一眼天色，做出了决定，“尽量调整好，前方五十里才有下一个可歇脚的地方，中途不会再停。”
这话是对着沈嘉禾说的，也是对着所有随行人员说的。没有责备，也没有过多的宽容，只是冷静地告知现状和接下来的计划。
沈嘉禾靠着树干，含着嘴里的姜糖，看着顾珩转身去检查马匹的背影，心里五味杂陈。
这人……真是像一块又冷又硬的石头。但偏偏，这块石头好像……又记得带上姜糖？
姜糖的辛辣微甜在口中缓缓化开，那股盘踞在胸口的翻涌感终于被勉强压了下去。沈嘉禾靠着粗糙的树干，微微喘息着，感觉力气一点点回到虚软的身体里。
她望着顾珩的背影。他正低头检查一匹马的蹄铁，侧脸线条冷硬，动作专注而利落，仿佛刚才那场小小的混乱并未在他心中激起半分涟漪。下达指令，提供解决措施（姜糖），告知后续计划，一切都被他处理得如同公务般条理分明，效率至上。
这人……真是。
沈嘉禾再次在心里确认。
情绪？关怀？温言软语？那是绝不可能出现在他字典里的东西。
他所有的行为，似乎都基于最实际的考量——如何最快、最有效地达成目标（抵达江北），以及如何处理途中出现的意外（比如她这个拖后腿的晕车人员）。
但偏偏，这块石头好像……又记得带上姜糖？
这个念头让她感到一丝古怪的违和。
是他自己也需要？还是他预料到可能会有人不适，故而提前备下的？若是后者，这细微的、近乎本能的周全，与他外表那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形成了奇特的对比。
（沈嘉禾内心OS：所以……他到底是天性冷漠至此，还是只是……不擅长表达？或者，根本觉得没必要表达？）
一刻钟的时间转瞬即逝。
亲随已经过来低声提醒。
顾珩直起身，目光扫向沈嘉禾这边，无需开口，那眼神已然是在询问“是否可以继续”。
沈嘉禾深吸一口气，站直了身体。虽然腿还有些软，但恶心感已经消退大半。
她不想再成为那个拖慢行程的麻烦，尤其是在他那种纯粹评估效率的目光下。
她对着云袖云裳轻轻点头，示意自己没事了，然后主动向马车走去。
再次爬上马车时，她注意到脚踏旁似乎新垫了几块柔软的干草，虽然微不足道，但似乎能稍稍减缓一些颠簸的冲击力。
她不确定这是不是顾珩吩咐的，或许只是车夫顺手为之？
马车重新行驶起来。
沈嘉禾含着一块新的姜糖，正襟危坐，努力调整呼吸，试图对抗那不可避免的颠簸感。
云袖和云裳也更小心地护在她两侧。
出乎意料的是，马车行驶的速度似乎比之前放缓了一些，虽然依旧颠簸，但不再那般疾驰狂飙，变得稍微平稳了些许。
是因为顾及她刚才晕车吗？
沈嘉禾下意识地透过车窗缝隙朝外望去。顾珩骑在他那匹高大的黑马上，身影挺拔，控着缰绳，走在队伍的前方，并没有回头看她一眼的意思。
她收回目光，心里那点猜测又变得不确定起来。
或许……只是路况变好了？或者是他调整了行进节奏，为了更长远的路程考虑？
她甩甩头，不再去揣测那块“石头”的心思。无论他是出于何种原因，结果就是她感觉好受了不少。这就够了。
口中的姜糖渐渐变小，只留下一丝淡淡的暖意留在喉间。
马车一路向北，窗外的景色缓缓流转，从熟悉的京畿风貌，逐渐染上些许陌生的旷野气息。
沈嘉禾靠着车壁，在规律的车轮声中，竟也生出几分疲惫的困意来。至少，暂时不用吐了。
这漫长的旅途，总算看到了一点……微不足道的曙光？或者说，是姜糖带来的曙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