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中高椅之上,何贵妃接过张嬷嬷递来的东西,看了一眼,修长的红甲慢慢收缩,捏紧,扔到了面前跪着的顾裴身前。
狭长的眼睛睨着台下的男孩,满脸厌恶,“本宫自觉待你也不薄,你便是这样对待本宫的亲骨肉的?”
顾裴低垂着眼睫,目光落在那个扎满银针的布偶上,针尖寒芒闪烁,映得他眸色愈发幽深,他唇角微抿,喉间溢出一丝几不可闻的冷笑。
“来人,去请陛下过来。”
何贵妃红唇轻启,嗓音柔媚却透着不容置疑的威仪。
程念跪在冰凉的地砖上,只觉得眼前阵阵发黑,程念眼尾微挑,余光扫向身侧的顾裴。
只见他脊背挺得笔直,玄色衣袍纹丝不动地垂落在青砖地上,面上半分波澜也无,就这么笔直地跪着,仿佛眼前这场闹剧与他毫无干系。
程念脑中闪出小说剧情,顾裴接下来便要被打入掖庭。
门外尖锐的太监声响起,“陛下到。”
殿内烛火摇曳,何贵妃方才凌厉的气势早已消散无踪,她眼尾泛红,眸中噙着盈盈泪光,由宫女搀扶着,纤弱的身姿如风中蒲柳,待宋帝的脚步声在殿门处响起,她忽而挣脱宫人,踉跄着扑上前去,“陛下......“这一声唤得百转千回,泪珠儿断了线似的往下落。
宋帝伸手扶住她摇摇欲坠的身子,何贵妃便顺势倚进他怀中,香肩轻颤,只低低啜泣,他垂眸看着怀中梨花带雨的美人,余光扫过殿中跪得笔挺的九子,心头蓦地一沉,喉间似堵了块垒,竟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宋帝轻抚着何贵妃颤抖的脊背,指腹拭去她腮边泪珠,温声道:“爱妃莫要再哭了,仔细伤了眼睛,宜儿福泽深厚,定会转危为安。“他抬眸扫过殿门前噤若寒蝉的太医们,语气沉了几分,“太医院所有人都在此候着,朕倒要看看,是什么魑魅魍魉敢害朕的公主。”
程念跪在地上暗诽:“这何贵妃演技能得金扫帚奖了,宋帝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放现代妥妥的语言大师。”
张嬷嬷瞅准时机,佝偻着身子碎步上前,在距离御前三步处“扑通”跪倒:“老奴斗胆禀报......”她双手高举着那个扎满银针的布偶,布偶心口处赫然用朱砂写着三公主的生辰八字,针尖在烛火下泛着幽幽冷光。
“奴婢奉命搜查各宫,竟在......”她喉头滚动,似惶恐至极地偷瞄了眼跪在一旁的顾裴,“竟在九殿下寝殿的暗格里,寻得此物。”
宋帝盯着那布满银针的布偶,眉头深锁,恍惚间眼前浮现出一张久违的容颜,顾裴的生母,那个被他遗忘在深宫角落的女子,记忆如潮水翻涌,彼时也是这般扎满银针的布偶,恰逢皇后病入膏肓,他记得自己当时如何勃然大怒,记得那女子被拖出殿外时苍白的脸色。
宋帝被这声轻唤拉回神智,眼底的恍惚尚未散尽,却见眼前跪着的少年,那眉眼,那轮廓,活脱脱就是当年那人的模样。
他胸口骤然涌起一股无名火,猛地松开揽着何贵妃的手,几步上前立在顾裴面前,衣摆扫过青砖,带起细微尘埃。
“站起来。”
这三个字从牙缝里挤出来,宋帝面色铁青,连带着殿内的烛火都跟着晃了晃,何贵妃在后方捏紧了帕子,唇角几不可察地翘了翘。
顾裴垂着头看着身前的阴影,咬牙站了起来,腰挺得很直,似苍松。
许是腿疾犯了,还未站直,耳中便出现轰鸣声,他的面颊忍不住一阵阵火辣辣地刺痛,彷佛被火舔过,他舌头舔过,嘴中一片铁锈味,心头涌上屈辱和愤怒。
他攥紧拳头,没有说话,程念在一旁看着顾裴的面庞此刻涨得通红,下颚线条绷得极紧,仿佛在极力压抑着什么,他垂在身侧的手紧握成拳,指节泛白,青筋隐现。
“为何要害你妹妹?”宋帝厉声道。
“儿,无话可说,从未做过的事为何要承认?”顾裴抬起头,直勾勾地看着面前的宋帝,眼中满是倔强。
“好,好,好。”宋帝怒火中烧,“来人,给朕把这个逆子送去掖庭。”说完,大袖一挥,也没再理一旁的何贵妃,拂袖而去。
殿内烛火幽幽,何贵妃广袖轻拂,唇角噙着抹冷笑转身离去,珠钗在光影间划过一道冷芒。
“娘娘,那这小贱婢......”张嬷嬷躬身上前,眼角斜乜着程念。
“浣衣局不是正缺人手么?”何贵妃脚步未停,嗓音轻飘飘地消散在殿门处。
程念趁无人留意,悄悄挪到顾裴身侧:“殿下,您这又是何苦......”话音未落,却见少年忽然抬手整了整衣襟,方才那副屈辱隐忍的模样早已烟消云散。
“寻个机会。”顾裴慢条斯理地掸去袖口并不存在的灰尘,尽管说话时因脸颊伤势疼得倒抽冷气,眸中却闪过一丝精光,“按照之前跟你说的,给陆昀递个信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