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5书阁 > 现言小说 > 重回八零,踹掉渣男当首富 > 拾叁 新与旧
换源:


       春燕布鞋店。

晨光漫过窗棂时,缝纫机的“咔嗒”声已在巷子里飘了两个钟头。春燕踩着踏板,将红绸产妇鞋的最后一针收线,银针穿透布料的瞬间,线头带着细小的红绒落在手背上。小梅举着张揉得发皱的纸条跑进来,辫子梢的红头绳扫过竹架,带得上面挂着的靛蓝布鞋轻轻摇晃:“姐,供销社的单子!二十双纳底布鞋,说要赶在月底前交货,李娟说能加两成价钱呢。”

纸条上的钢笔字歪歪扭扭,春燕捏着它仔细端详,指尖扫过布鞋滚边,粗粝的棉线勾住了指甲缝里的布屑。

“张婶刚在巷口喊,说她表侄女前阵子从国营绣品厂下岗了,手里有俩姐妹都能绣活。”小梅忽然压低声音,眼睛往巷口瞟了瞟,“她还说……李娟瞧见百货铺的布鞋都改了样式,鞋头收得尖尖的,不像咱做的这样圆鼓鼓。”

春燕的手顿了顿,银针在布面上悬着,离指腹只有半寸。“改啥呢。”她把纸条轻轻放在案板上,竹尺在方格布上划出笔直的线,声音里带着点不易察觉的涩,“老辈传下来的样式,纳得厚实才养脚,花里胡哨的……不经穿。”

小梅撇撇嘴,蹲在地上捡线头。竹筐里的碎布堆得老高,靛蓝的、枣红的、月白的,像是被揉皱的云霞。春燕把方格布铺展,银针穿进穿出时,听见小梅还在嘟囔:“可李娟说,上次她表嫂从香港带回来的布鞋,底儿薄得能看见影子,照样卖得老贵……”

手里的针猛地扎深了些,针尖在布面上戳出个小洞,透着底下案板的木纹。“李娟……”话到嘴边又软下来,变成一声轻叹了,“她哪懂做鞋的难处。”可就在这时,上周去深圳城里采购的情景突然撞进脑子里——为了买那把进口的圆头剪刀,她在东门百货转了三圈,路过鞋帽柜台时,玻璃柜里的布鞋排得像列队的小兵,鞋帮收得极窄,滚边用了发亮的新料子,灯光照在上面,泛着珍珠似的光。连空气里都飘着股崭新的味道。

春燕捏着针的手悬在半空,指节泛白。那天她在柜台前站了许久,看穿牛仔裤的姑娘捏着布鞋鞋尖转圈圈,鞋面上绣着简化的玉兰花,针脚稀松却透着股俏气。不像自家铺子,总弥漫着艾草和旧布料的沉味,连王大爷都说,进她的店像钻进了他那床盖了三十年的棉被,暖和是暖和,就是老气。

“姐你看这个!”小梅忽然举着块碎布凑过来,是块泛着银光的真丝边角料,“昨天我从制衣厂过来时,厂长他媳妇跟我唠家常,顺手送给我的,说这料子软和,做鞋花衬里正好。”

春燕接过碎布,指尖触到冰凉滑腻的料子,忽然想起上周去采购时,百货铺的柜员说这种料子叫“电力纺”,做滚边最挺括。她把碎布往竹筐里塞,却看见小梅正用粉笔在地上画鞋样,圆头画到一半,忽然拐了个尖,活脱脱像只小元宝。

桌角的马蹄表“当”地敲了九下,巷口传来张婶的吆喝声,混着卖豆浆的梆子响。春燕把方格布重新铺平,竹尺量出的斜纹忽然歪了个角度。银针扎下去的瞬间,针脚竟拐了个细弯,像被风吹偏的柳丝。

南华制衣厂。

车间的吊扇刚停,铁皮屋顶的热浪就压了下来。厂长把蓝皮账本摊在陈默面前,手指在“涤卡中山装”那一行重重敲了敲,指甲缝里的黑泥嵌进账本的纸缝:“你自己看看,上个月光这一款就回款三万二,工人的奖金、车间的维护费、连仓库那台老裁床的修理费,全指望它。现在你要搞新中式,这风险谁担?”

陈默捏着设计稿的手指泛白,纸上的盘扣纹样旁密密麻麻标着注释:“真丝边角料利用率可达 90%”“拼接工艺节省工时 30%”。他往厂长那边推了推,纸页划过桌面,带起细小的布毛:“厂长,这不是冒险。广交会上外商明确说了,这种融合传统元素的新样式有市场。而且用边角料能降低成本,工人熟悉了新工艺,效率只会更高。”

“市场?外商的话能全信?”厂长翻开另一本厚厚的账本,哗啦啦翻到中间一页,指着上面用红笔圈出的数字,“去年你搞立体剪裁,光试错就废了三匹布,工时多花了一倍,最后供销社只多订了五件!现在这涤卡中山装,老王师傅闭着眼睛都能裁,一天出三十件没问题,为啥非要折腾?”

“可时代在变啊!”陈默的声音忍不住提高了些,他从帆布包里掏出《时装周刊》,指着上面的街拍照片,“您看这些年轻人,穿的裤子越来越瘦,衬衫领子越做越小,他们不爱穿千篇一律的款式了。咱们总守着老样式,迟早会被淘汰。”

厂长放下账本,从口袋里摸出个皱巴巴的烟盒,抖出支烟却没点燃,夹在指间转了转:“小陈,我知道你在香港学过两年,有想法,有冲劲。但厂子不是你一个人的,是几百号工人的饭碗。稳妥点没坏处,等这批货交完,效益再稳一稳,咱再考虑考虑行不?”

墙上“艰苦奋斗”的标语被风吹得卷边,边角别着的靛蓝布片轻轻晃动。那是前日路过春燕鞋铺时捡的,滚边针脚密得像编筐,针脚间还藏着极细的葛麻线,比车间里的机缝线结实多了。他把设计稿折成方块,塞进工装袋。口袋里的《香港时装》剪报硌着胸肋,上面新中式旗袍的盘扣,竟和那靛蓝滚边有几分神似。他走到废料堆前,他捡起片真丝边角料,阳光透过窗玻璃照在上面,泛着珍珠般的光,忽然听见小赵在车间门口喊:“陈工,张婶来给她表侄女问活儿了,说会绣那种老派的缠枝莲。”

巷口。

深夜的露水打湿了青石板,踩上去咯吱作响,潮气顺着鞋底往上爬,凉丝丝的——是两广地区“回南天”即将来临的征兆。春燕蹲在竹筛前翻晒碎布头,指尖沾着的粉笔灰混着潮气,在布片上印出淡淡的白痕。靛蓝、枣红的布片沾着潮气,在月光下像浸了水的花瓣,她捏着竹尺量方格布,时不时用粉笔在布上画个小记号,是朵没完全展开的玉兰花。

陈默从巷口走过。白衬衫的袖口沾着点机油,是刚才修理裁床时蹭上的。他路过春燕的店时停住了脚步,借着铺子透出的煤油灯光,望见春燕正把碎布拼成斜纹——粗粝的棉线在布边绕出细密的锁扣,针脚虽不规整,歪歪扭扭的像没长齐的牙,却透着股韧劲,像老榕树的气根紧紧扒着青石板。听说这是北方来的姑娘,手艺精湛,人也细致,是个邻里都在夸的手工人。就是有的时候马虎了点,上次见她蹲在巷口捡布样,辫子梢的红头绳都拖到泥里了还没察觉。陈默想到前几次和春燕的相遇场景,嘴角不自觉地抿了抿。

“手工吗?・・・”

风卷着张纸落在竹筛边,是春燕从城里带回的宣传单,上面印着“广交会新品”的字样,边角处的盘扣纹样被风吹得卷了边。春燕浑然不觉,依旧低头摆弄着布料,把宣传单随手捡起来,揉成一团塞进了口袋。

陈默的身影转过巷尾时,听见身后传来缝纫机的“咔嗒”声,比白天的节奏快了些,像有什么东西正赶着要破土而出。他摸了摸工装袋里的设计稿,忽然想起张婶说的下岗绣工,脚步不由得加快了些。

春燕低头续线时,银针穿透方格布的瞬间,针脚忽然换了种走法。细密的斜纹里,藏着个若隐若现的新花样,带着说不出的灵动,在布面上悄悄发着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