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5书阁 > 现言小说 > 重回八零,踹掉渣男当首富 > 肆 羊城烟火与向南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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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火车驶进广州站时,周春燕的睫毛上还凝着北方带来的霜气,一沾到站台的热流,就化成了细小的水珠。潮湿的热气裹着万千种气味涌过来——男人汗衫上的皂角味、远处飘来的烧腊香、还有不知谁打翻的酱油渍,混在一处,像口沸腾的大杂烩,烫得她鼻尖冒出汗珠。

她攥着蓝布包的带子,指节陷进粗布纹路里。包底的钢剪子硌着腰侧,凉丝丝的,像块提醒她来路的石头。对面站台的广播正放着粤语歌,女声缠缠绵绵的,每个字都拖着软软的尾音,听不懂意思,却透着股鲜活的热乎劲,和老家戏台上演的秦腔完全是两个模样。

“往这边走!深圳的在三号站台换车!”穿绿马甲的工作人员举着木牌喊,声音被淹没在嘈杂的人声里,像颗投入沸水里的石子。

周春燕慌忙跟上去,胶鞋底沾了站台的水渍,走一步就“滋啦”响一声。她死死盯着前面妇人的蓝布裤脚,那裤腿上绣着朵淡紫的花,随着步伐轻轻晃,像只停在裤边的蝴蝶。这地方太大了,穹顶高得能吞下整个村子,水泥柱子光溜溜的,连个能拴住目光的裂缝都没有,让她心慌得像掉进了没底的井。

换乘大厅更像个热闹的集市。地上铺着报纸,坐满了南来北往的人,包袱堆得像小山,有的裹着军绿色帆布,有的扎着花格子被单。穿的确良衬衫的年轻人靠着柱子啃面包,面包渣掉在锃亮的皮鞋上;梳两条辫子的姑娘正对着小镜子描眉,眉笔是廉价的铅笔头,却描得格外认真;还有个老汉蹲在角落,用粗瓷碗泡着茶,茶叶在水里浮浮沉沉,像群不安分的小鱼。

周春燕找了个靠近柱子的角落蹲下,把蓝布包垫在腿上当枕头。刚要闭眼歇口气,就被一阵推搡惊醒——个挑着担子的小贩差点撞翻她,竹筐里的杨桃滚了一地,黄澄澄的,像些没见过的小月亮,棱上还沾着新鲜的露水。

“对不住对不住!”小贩一边捡果子一边道歉,口音里带着浓浓的南方腔,“这鬼天气热得人脚软……”

周春燕摇摇头,伸手捡起个滚到脚边的杨桃。果皮上的五个棱像星星的角,摸起来硬硬的,顶头还带着点青。她这辈子只吃过苹果和梨,还是过年时王建军喝多了,才肯赏她半个酸掉牙的。

“姑娘是第一次来广州?”旁边卖凉茶的大婶递过只粗瓷碗,碗沿豁了个小口,里面盛着深褐色的水,“喝口癍痧,去去火气,这天气邪乎得很,北方来的人多半受不住。”

周春燕犹豫着接过来,碗底还留着前个人的指印。凉茶喝进嘴里,苦得她舌根发麻,像吞了口熬浓的黄连,眼泪差点涌上来。可咽下去没多久,喉咙里就冒出点淡淡的回甘,顺着食道往下淌,身上的燥热竟消了些。她掏出两分钱递过去,大婶摆摆手,蒲扇似的手在脸前扇着:“算我送你的,出门在外,谁还没个难肠的时候。”

这话让周春燕想起火车站的老奶奶,眼眶又有点发热。她摸出那半块虎头鞋面料,摊在膝盖上。阳光透过高窗照下来,在布面上投出个亮晃晃的方框,金线绣的虎眼在光里闪着细碎的光。针脚还是歪歪扭扭的,有几处还扎错了地方,像条迷路的小虫。

她拿出针线,银针在指尖转了个圈。周围人来人往,脚步声、说话声、孩子的哭闹声织成张密不透风的网。有穿皮鞋的男人经过时,居高临下地瞥了她一眼,眼神像看块路边的石头。周春燕慌忙想把面料收起来,可指尖触到那道歪歪扭扭的虎纹,忽然又停住了。

反正没人认识她。反正她已经不是那个只能在炕角缝补的周春燕了。

她低下头,银针穿过布面,线尾在背面打了个小小的结。绣着绣着,胆子竟大了些,连呼吸都平稳了。针尖扎进布面的“沙沙”声,像在给她撑腰似的,让这偌大的陌生地方,似乎也有了个小小的落脚点。

不知绣了多久,广播里忽然响起前往深圳的通知,女声清亮得像刚剥壳的荔枝:“前往深圳方向的旅客请注意,列车即将进站,请携带好您的行李……”

周春燕慌忙收起针线,蓝布包的带子勒得肩膀生疼。跟着人群往站台跑时,她看见卖凉茶的大婶冲她挥了挥手,蒲扇在半空摇出个温柔的弧度。

这趟火车比来时的新,绿皮车厢擦得锃亮,车窗玻璃能照见自己的影子——头发乱得像团草,额角的伤疤还泛着红,可眼睛里的光,却比来时亮多了。

找到座位坐下时,邻座的男人正用小刀削菠萝,金黄的果肉泛着水光,酸甜的气味丝丝缕缕飘过来,勾得人直咽口水。“要不要尝尝?”男人递过一小块,竹签插着,像朵金灿灿的花,“我们广东的菠萝,甜得能漱出蜜来。”

周春燕摇摇头,手指绞着衣角。男人却把菠萝往她面前送了送,眼里带着点善意的坚持:“尝尝嘛,过了这村就没这店了。”

果肉咬在嘴里的瞬间,汁水顺着嘴角往下淌,甜里带着点微酸,像极了此刻的心情——有对未来的甜盼,也有对未知的酸涩。她想起王建军狰狞的脸,想起婆婆尖刻的骂声,想起那个漏风的土坯房,忽然觉得像做了场漫长的噩梦,而此刻嘴里的甜,是醒过来的证据。

火车开动时,她把脸贴在车窗上,冰凉的玻璃贴着滚烫的脸颊。窗外的珠江像条碧绿色的绸带,货轮拖着白色的水痕游过,像支没写完的句子。岸边的树绿得发亮,叶子密得能接住阳光,连空气里都飘着青草和水汽的香,和北方凛冽的风完全不同。

离深圳越近,车厢里的人越兴奋。穿花衬衫的年轻人在讨论蛇口的工资,说那里的女工每月能挣五十块;戴眼镜的先生正给周围人讲“时间就是金钱,效率就是生命”,说得眉飞色舞,唾沫星子溅在胸前的钢笔上;后排有两个打工妹在唱刚学会的粤语歌,调子跑了八百里,却笑得比谁都快活。

周春燕听不懂那些新词,可她能感觉到那股劲儿——像开春时的麦苗,憋着股要往上蹿的劲,连空气里都飘着敢闯敢拼的热乎气。她摸了摸腰后的钢剪子,又摸了摸怀里的钱,指尖触到纸币边缘的毛刺,忽然不害怕了。

就算前路难走,就算会被人看不起,就算要把脚磨出血泡,她也得闯一闯。

火车钻进隧道时,车厢里暗了下来。周春燕闭上眼睛,仿佛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咚、咚、咚,和着铁轨的节奏,朝着那个叫深圳的地方,一步步靠近。

她知道,下一站,就是新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