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十三傍晚,赵镇站在西京城内齐王府别院大门前,托着下巴看着掉漆的大门,暗淡的灯笼,陷入沉思。
一个多月未见,晏如好像变得更抠门了。
周管家笑着给赵镇见礼,“见过韩王殿下。”
赵镇背着手在大门口走了一圈,边走边摇头,太破了,太破了,简直是丢皇家的脸。
“给你。”他掏出一张银票,“把大门重新刷漆,再把灯笼换了,剩下的钱,看哪里需要换的,需要添置的全都花光,别让晏如看见。”
周管家犹豫片刻,接了银票,他不知道该怎么开口,他家郡主只是抠,不是穷。
“晏如在家吗?”
“郡主通常戌时正回府,现在应该还在回来的路上。”
“从西京府到矿上需要多长时间?”
“骑马一个时辰,马车的话差不多一个半。”
“这么远?”赵镇一想便觉得屁股痛,“一日光在路上就要三个时辰,这是什么人间疾苦?”
周管家闭口不言,这位韩王锦衣玉食,自然不知道人间疾苦远非他能想象。
“马车里有我给你们郡主带的吃食,尤其是那几屉鳝鱼包子,怕坏我专门用冰镇着,一会让后厨掐好时辰,郡主进家门再开蒸。”
戌时末,沈寄风轻轻咬开薄如蝉翼的面皮,琥珀色的汤汁立刻涌出,鳝鱼肉入口即化,里面加入的蟹粉和笋粒增加了层次感。
沈寄风忍不住眯起眼睛,“怪不得果大人每日都要去吃上一屉,太好吃了。”
赵镇刚刚回京,并不知道沈寄风和果瀚的恩怨。
赵镇给她倒上姜醋,“晏如,你每日往返要三个时辰,太辛苦了,听四叔的话,银矿咱不要了,和我回京。”
“嗯,我也发现路上耗的时间太多了。”沈寄风继续吃着包子,囫囵道:“所以我让金风在矿场附近给我找了一个房子,我住那里。”
“矿场都是男人,你怎么能住那里?”
沈寄风咽掉口里的包子,“不是矿场,是附近,两进的宅子,小是小了点,够我们住了。”
“我说你也别找房子了,直接跟我回去,父皇说了,只要你同意,他可以找别人接手银矿。”
“我不。”沈寄风拒绝得十分干脆,“匠人我都找回来了,只等着挖矿炼银了,四叔,这可是一本万利的好生意。”
“你是堂堂郡主,江山都是咱家的,还能少了你钱花?你放心,你的嫁妆不牢你操心,四叔给你想办法。”
“四叔。”沈寄风拉着和赵镇如出一辙的长音,“不是嫁妆,是我想挣银子,银子越多我越有安全感。”
“你是不是还担心遇到小时候的事?”赵镇眼底闪过一丝心疼,“那早都过去了,四叔不会再让你和小朴受苦了。”
“没有。”沈寄风故作轻松地笑起来,“我长大了,早都有了自保能力,有时候想想那一年吃的苦,好像就是上辈子。我喜欢银子,可能就是那时候留下的后遗症吧。”
“银矿必须得接?没得商量?”赵镇仍然不死心。
“嗯。”沈寄风点着头,“放心,这批匠人很厉害,现在就是矿工还不太老实,不过我有的是办法对付他们。”
“那这样,万一,我是说万一,到期你完不成任务,一定要提前告诉我,我求父皇让我也加入进来,这样完不成任务的就是咱俩,法不责众,无论是父皇还是朝堂,想罚都不好下手了。”
沈寄风闻言,手中的包子停在半空,鼻头泛酸,她把包子放到赵镇碗里,“四叔,你真好。”
赵镇不好意思摸摸鼻子,“别说好听的了,一天天的和你俩操老心了,我和你说,就因为看着你和小朴长大,我一点都不想要孩子。”
赵镇还在絮絮叨叨,沈寄风吃着包子,只觉得连空气都活色生香。
矿场里,新搭了几间屋子,作为沈寄风办公的地方。
张老憨跟在金钗后面,在众人的议论声中来到沈寄风的书案前。
一副西京矿脉图挂在她的身后,张老憨扫了一眼,心头闪过一丝怀疑,他没声张,低下头,等着沈寄风问话。
“请坐。”沈寄风倒了一杯茶,推到他面前。
“我答应了皇上三个月出银,现在已经是第六天,张先生,依你之见,想完成任务,这矿该怎么挖?”
“郡主,小老儿有话直说。”张老憨不自觉又将目光瞟向那幅矿脉图。
“以银矿现在的进度,想三个月出银,就得保证挖掘,洗矿,冶炼,每一个环节都不出错。”
“想要做到你说的不出错,难度有多大?”
张老憨眉头拧成了疙瘩,“郡主,挖矿也要看老天爷是否成全,有时候好好的矿脉挖着挖着就断了,就得停下继续寻找,可能一找就是半年,还有矿石挖出来也不见得就行,含量有多少,能不能炼出银都不好说。”
张老憨停顿片刻,“郡主,三个月太急了,稍微有点风吹草动都可能完不成。”
“你看这样如何?”沈寄风起身,将那杯倒好的茶端在手中,“你和匠人们只管挖矿炼银,剩下所有的事都交给我,只要是你们需要的,人力,物力,财力,我保证你们要什么给什么。”
“一切都仰仗张师傅了。”沈寄风毕恭毕敬送上茶水。
张老憨双手接过,并没敢喝。
“对了,还有件事,我想跟张师傅请教。”
张老憨端着茶水,僵硬得像个木头,“郡主请问?”
“我曾打听过,矿上经常会发生事故,矿工送命几乎是家常便饭,有没有什么办法避免或者尽量少伤人命呢?”
张老憨看向沈寄风的眼神陡然变了,他祖上三代均是相地师,他从小耳濡目染便是矿上的血泪史,人命在矿上是最不值钱的,根本没人在乎矿工的死活。
“郡主,咱们矿上的矿工都是亡命之徒,是犯人。”
“我知道,但毕竟罪不至死,否则早都砍头了。”
张老憨虔诚地看向沈寄风,“办法是有的,但可能需要更多的人力和时间,郡主能接受吗?”
沈寄风笑笑:“张师傅,你别把我当成菩萨,发生事故对生产不利,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的道理我还是懂的。”
张老憨将手里的茶水一饮而尽,“小老儿必当竭尽所能,我这就有一个现成的法子,不过,需要郡主找两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