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黎狼狈地摔进泥坑,官帽歪到一边,精心修剪的山羊胡沾满泥浆。他挣扎着抬头,只见一匹通体乌黑的战马喷着鼻息,马背上端坐着一名身着玄色轻甲的男子,腰间佩刀在夕阳下泛着冷光。
在他后面是数百精兵,正虎视眈眈地看着场上的一切。
“卫...卫将军?”黄柏膝盖一软,险些跪倒在地。
卫骁翻身下马,战靴踏在泥泞中发出沉闷声响。他扫视一圈,目光如刀:“井下什么情况?”
李乐奇如见救星,他顾不上寒暄,快步上前:“回将军,郡主与二十七名矿工被困井下,主矿道被泥石流封堵,其他情况暂时不知。”
卫骁点头,转向刚从泥坑爬出来的刘黎:“你方才说,要用藤网固定山体?”
刘黎抹了把脸,强撑气势:“正是!这是最稳妥...”
“放屁!”卫骁一声厉喝震得众人耳膜生疼,“等你的藤网编好,人都泡成浮尸了!”
他大步走向塌方处,抓起一把泥土搓了搓,“土质松软,直接开挖会二次坍塌。李管事,矿图拿来!”
刘黎从未受过如此大辱,气急败坏地跺着脚,“卫骁,你是西京大营主帅,擅自离营,本官定要去陛下面前参你玩忽职守。此处银矿虽然是郡主接手,但仍然归我工部管辖,这里还轮不到你做主!”
“来人,请刘大人去喝茶。”
队伍里走出两个身材魁梧的亲兵,半拉半拖把刘黎带了下去,黄柏见状尴尬地陪着笑。
卫骁展开矿图,指尖在几条细线上划过:“通风竖井在这里、这里和这里。”他抬头看向矿工们,“分三队,一队继续清理主入口,另外两队从这两个通风竖井往下挖。用木桩做临时支撑,每挖一丈加固一次。”
“可竖井太窄...”李乐奇刚开口就被卫骁打断。
“竖井直径四尺,够一个人下去。”卫骁解下佩刀扔给亲兵,“给我准备绳索和矿镐。”
黄柏大惊:“将军要亲自下井?”
卫骁冷笑:“难道黄大人要去?”
他转头对李乐奇道,“准备火把、干粮和清水,用油布包好。再找两个熟悉井下结构的矿工跟我一起下去。”
黄柏识趣地闭上嘴,后悔自己刚刚没和刘黎一起下去。
夕阳西沉,三处救援点同时亮起火把。卫骁腰间缠着绳索,第一个滑入竖井。井壁湿滑,碎石不断掉落,打在头盔上发出清脆声响。下降约十丈后,他脚下一空,落入一处横向矿道。
“将军!”两名矿工随后滑下,举着火把凑近,“这是3号矿坑的支道,往东百丈就是主矿道。”
卫骁点头:“留记号,往前探。”
井下,沈寄风提着灯笼和瘦猴在矿道中摸索前行,水位越来越高,几乎漫到了大腿。突然,前方传来一阵微弱的敲击声。
“有人!”瘦猴眼睛一亮,“可能是大柱哥他们!”
两人循声而去,拐过一处坍塌的矿壁,终于在一处地势稍高的平台上发现了秦大柱和其余矿工。他们正用铁锹敲击岩壁,试图传递信号。
“郡主!”秦大柱见到沈寄风,又惊又喜,“您怎么也在下面?”
“郡主和我是来救你们的,可是发生塌方,入口被堵住了,咱们得赶快上去,挖通入口。”
沈寄风快步上前,检查他们的状况,“你们怎么样?有没有人受伤?”
秦大柱摇摇头:“六号井全淹了,我们凿穿岩壁才逃到这条废弃巷道。”他顿了顿,声音低沉下来,“但老赵……被埋在那边的塌方里了,我们挖了半天,没救出来……”
沈寄风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只见一堆碎石堵死了矿道的一侧,隐约能看见一只露在外面的手。她心头一沉,但很快镇定下来:“现在不是悲伤的时候,水位还在上涨,我们必须尽快找到出路。”
“可前面和后面的路都被堵死了,”一名矿工绝望道,“我们出不去了!”
“李叔在上面正在想办法挖通入口,我们还有这么多人,一起动手,一定能出去。”沈寄风扶起躺在地上的年老矿工。
老矿工推开沈寄风,指着她的鼻子骂道:“都是你,早都说了女人不能来矿场,你偏偏不信邪,还一次次的下矿,现在惹怒了山神,才害得我们出不去。”
瘦猴怒道:“你胡说什么!”
老矿工瘸着腿走到前面:“我说错了吗?自古挖矿都是爷们儿的活计,女人下来就是晦气!要不是她非要三个月练出银,让大伙儿没日没夜的赶工,我们怎么会困在这里等死?”
沈寄风按住想争辩的瘦猴,平静地看向老矿工:“你可以不跟着我走,其余人,想活命的就过来,不想的,随便。“
瘦猴和秦大柱紧跟着沈寄风后面,其余人踟躇片刻也跟了过去,老矿工骂骂咧咧,最后还是一瘸一拐跟在最后面。
“这不是返回入口的路?”瘦猴最先发现他们走了另一条路。
沈寄风用匕首在地上给大伙儿画了一张图,“想回到入口至少要清理出三处塌方,咱们没米没粮,体力跟不上,还随时都有可能透水。”
“这里。”她指向一处细线,这是东侧的竖井,此处有一个排水的巷道,我们只要从这里挖出去,就能见到天日。“
“可是竖井又高又窄,就算挖出去了,我们也爬不上去。”秦大柱面露担忧。
“我说了,上面的人一定会想尽办法救我们,只要他们看懂了矿脉图,就会在这里安排人手。”
“那还等什么,咱们抓紧干。”瘦猴第一个拥护沈寄风的主意。
地面救援持续三天三夜。卫骁往返井下达七次,眼圈乌青,衣服上满是泥垢。第四天凌晨,一名亲兵急匆匆跑来:“将军!西侧竖井挖通了,但里全是积水,没法过人!”
卫骁体力还没到极限,但是紧绷的那根弦快断了,沙场上见惯了尸山血海,卫骁不知道自己居然还有如此害怕的时候。
既怕见到,又怕见不到。
“东侧竖井还有多长时间挖通?”
“预计还有两天。”亲兵不敢抬头看自家将军的脸。
“再缩短半日,完不成提头来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