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寄风喝到第二杯茶时,黄柏满面堆笑地踏入府衙正厅,“下官参见郡主,不知郡主驾到,有失远迎......”
“黄大人。”沈寄风径直打断他的客套,“你好生自在呀,青天白日的不在府衙当值,却躲在家里喝茶,当真好福气。”
被接了老底的黄柏尴尬地陪着笑,官场上见惯了有话不直说的迂回方式,沈寄风的直球打了他一个措手不及。
“郡主恕罪,非是下官玩忽职守,实在是家里今日有事,这才没有坐衙。”黄柏干巴巴找了一个不是理由的理由。
天高皇帝远,这些地方官向来作威作福惯了,沈寄风不是钦差大臣,管不了他的课考,她的目的是找回跑了的匠人。
“黄大人,西京银矿以后由我接手,我答应皇爷爷三个月炼出白银,去掉昨天,距离约定的日期八月初九,还剩八十九天,现在矿上没有匠人,你说,我要是完不成任务,你会不会有连带责任?”
黄柏心中冷哼,想吓唬我,没那么容易。
“郡主哇,下官虽是西京府尹,可是也管不了矿上匠人的去留,就像这门外街上的铺子,用什么样的伙计是掌柜的说了算,银矿有银矿的管事,匠人的事您还是去找郑管事吧,只有他知道匠人去了哪里,我和他从未打过交道。”
这番说辞和林从军如出一辙,沈寄风可算知道他像了谁,果然上梁不正下梁歪。
沈寄风微微笑道,“您说的我明白,县官不如现管嘛,再说银矿距离您这西京府衙少说也有百里,鞭长莫及,您不了解情况也正常。”
黄柏连连点头,“感谢郡主体恤,的确是这么个道理。”
“不过,”沈寄风扬起秀气的下巴,金钗适时送上来一本账簿。
“四月初一,借调十五名匠人到西京府修缮府尹花园。”沈寄风边翻边读,“黄大人,你家花园不小哇,整整借调了一个月的匠人,还有四月初五,又借调了八个匠人去修缮房屋,这个地址好像是你新纳的小妾家吧?”
沈寄风晃着手里的账簿,“这是郑管事留下的账簿,黄大人,他写的可是实情?”
黄柏一张老脸从白到红,又从红到黑,差不多能开染坊了。
“看来,您和这位郑管事也不像您说的那么不熟。”沈寄风扬着笑脸,“黄大人,朝堂的事我不熟,您这种情况如果被御史知道了,是参您以权谋私呢?还是中饱私囊呢?”
黄柏额上渗出细密的汗珠,袖中的手指不自觉地绞紧了官袍。他勉强挤出一丝笑容,声音却有些发颤:“郡主开恩,是下官错了,不该调动匠人修私宅。”
沈寄风摇摇头,“黄大人,您是聪明人,这可不是本郡主想要的答案。”
黄柏只恨自己当初不该贪这点小便宜,让郡主抓住了把柄。他急忙跪到沈寄风面前,事已至此,他也顾不得那么许多了。“郡主,匠人和郑管事,下官真不知道去了哪里,但是下官知道郑管事是工部虞部一个主簿的姻亲,那位主簿姓果,叫果瀚。而且郑管事一直都受工部指派。”
沈寄风歪着头,示意黄柏继续说下去。
黄柏犹豫片刻,又继续道:“据下官所知,西京银矿的匠人并非随意从民间征调,而是前朝记录在册的矿户后裔,是工部花了大力气才从各处搜罗出来的,咱们大宁的采矿权一直都在朝廷,没开放给民间。皇上给郡主开了口子,工部自然不服,所以才有了工匠失踪的事。”
沈寄风一直都知道工部反对她接手银矿,只是没想到他们会搞这些上不得台面的小动作。
“关于银矿你还知道什么?”沈寄风没有放过黄柏,继续追问。
黄柏狼狈地擦了把脸上的汗,连连摆手,“没有了郡主,矿上那帮犯人都是亡命之徒,下官会叫人好好敲打,让他们老老实实地给矿上干活。”
“至于匠人的事,下官是真的不知道,就算您去参我,我也只能认了。”
沈寄风伸手将他扶起,她还要在此处经营银矿,少不了和作为西京符尹的黄柏打交道,如今既有把柄在自己手上,没道理把事情做绝,真换了一个人来,还不一定有他好用。
“黄大人快起来,别这么说,银矿在西京的地盘上,咱们一家人不说两家话,以后还少不得有需要大人的地方,还望大人不要推迟,大人若是有什么需要本郡效劳的,尽可开口。”
黄柏连道不敢,此时已过正午,黄柏连饭都没敢留沈寄风吃。而沈寄风也无暇他顾,两过家门而不入,直接回了汴京。
汴京是大宁的都城,与西京相隔200多里,马车摇摇晃晃,金钗不由得心疼起自家郡主的一路奔波。
“这都叫什么事,从接了差使到现在,连口消停饭都没吃过,郡主,咱们不要这破银矿了,谁稀罕给谁去。”
沈寄风闭着眼假寐,昨夜几乎没睡,这会想睡却又睡不着,“那可太多人想要了,你没看工部为了它脸都不要了么?你家郡主我现在是所有人眼红的对象。”
“可这也太苦了,矿上又脏又乱,还有那些犯人,那么冒犯您,您居然没和他们计较。奴婢一想到那些犯人看您的眼神就害怕。”金钗至今仍心有余悸,“郡主,咱们这次回京就不来了,您去跟皇上好好说说,他不会怪您的。”
“万事开头难,一切上了正轨就好了。”
“郡主,小郡王若是在他也不会同意的。”见沈寄风不为所动,金钗搬出最后的希望。
沈寄风睁开眼睛,转头趴在金钗的腿上,“你是不是希望我像其他公主郡主那样,安安分分地待在家里,然后找个好夫婿。”
“不是,我觉得郡主做生意挺好的,就是银矿太危险了,我希望郡主平平安安的。”
“那没办法了,”沈寄风做了个鬼脸,“其他郡主喜欢美饰华服,你家郡主就喜欢银子,所以,这银矿我势在必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