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轮沉闷而单调地碾过官道,沈寄风倚在金钗腿上,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账簿边缘。车帘被风掀起一角,远处汴京城的轮廓已隐约可见。
“郡主,咱们是先回府还是......“金钗轻声问道。
“天色已晚,直接回府,让冬阳去查郑管事,他的人情往来,交友爱好,事无巨细都不要放过,今晚亥时末之前务必回我。”
金钗松了一口气,折腾了两天,总算能回府好好休息一下。
齐王府坐落在皇城的东华门外,从府邸的位置就能看出,齐王当年的受宠程度,可惜天妒英才,齐王夫妇在南巡时双双遇害,只留下一双儿女,就连皇后,也因为受不了失去儿子的打击,从此一病不起,不到一年就撒手人寰。
元昌帝连着两年痛失儿子和妻子,头发白了大半,虽然在国事上仍然勤政爱民,但整个人沉郁很多,再不复开国帝王的意气风发。
马车缓缓停在齐王府的朱漆大门前,府门前的石狮依旧威严。管家听说郡主回府,脚下生风迎了出来。他是王府的老人,知道这齐王府虽然将来袭爵的是小郡王,但最有分量的却是郡主。
沈寄风吃了两天来最顺心安生的一顿饭,又美美泡了一个澡,来回的舟车劳顿和心里的疲惫全都一扫而空。
踩着亥时末的尾巴,冬阳回来复命了。
不查不知道,这个郑管事的生活当真是精彩至极。
郑管事名郑培业,是工部主簿果瀚的儿女亲家。郑培业并非官身,本来不够格和工部主簿结亲,可他有个好儿子,是元昌初年的榜眼,一人得道鸡犬升天,连带着自家妹妹也嫁入官宦之家。
工部最不缺的就是营造活计,郑培业是个左右逢源的性子,仗着亲家的便利条件,在汴京城三教九流那里混得风生水起,还被带着染上了赌瘾。
沈寄风听到这里,脑中灵光一闪,有了主意。
五月的鳝鱼最为肥美,一品楼的鳝鱼包子是汴京名菜,每次还没做出来,就已经被抢购一空。
果瀚最喜欢的便是鳝鱼包子,每日下值之后,都要吃上一屉。
冬阳伪装一番,带着人等在去一品楼必经的一处僻静角落。果主簿满脑子想着都是鲜美多汁的鳝鱼包子,直到被人抓上车,嘴里塞上布条,还没喊出一声救命。
马车一路行到郊外的乱葬岗,冬阳把人从马车上拎下来,抽出他嘴里的布条,“喊吧,喊破喉咙也没人来救你。”
五月天气开始转热,乱葬岗弥漫着阵阵尸臭味,几只吃过人肉的野狗,红着眼睛盯着果瀚,似乎下一刻就要向他扑过来。
果瀚一介文官,哪里见过这种阵仗,吓得话都说不利索,“好汉,好汉饶命,有话好好,好好说,我不曾得罪过各位。”
冬阳冷笑一声,将一张欠条甩到果瀚脸上,“你的确没有,不过你的好亲家郑培业欠了我家主人5000两银子的赌债,我家主人找不到他,就只好请您来了。”
果瀚哆哆嗦嗦打开欠条,果然看见郑培业那笔歪歪扭扭,形如狗爬的烂字。
“英雄,冤有头,债有主,郑培业欠了你们银子,你们去找他,和我没有关系。”
冬阳掏出匕首,轻轻打在果瀚脸上,吓得他大气也不敢出,“按理说的确没关系,可谁让他人不见了呢,再说这汴京城谁不知道,郑培业干营造挣到的钱有一大半都进了你的腰包,我不找你要找谁要。”
冬阳说着,拔掉匕首的刀鞘,冰凉的刀锋贴在果瀚冷汗直流的面皮上,“你说是不是呀,果大人,果主簿,5000两银子,对您来说不多吧。”
“我真没有哇。”果瀚嚎啕大哭,“我刚买了宅子,家里没有那么多钱,英雄,你去找郑培业,我知道他在哪。”
“怕不是骗我吧?”冬阳手起刀落,切掉果瀚鬓角一缕头发。
“他在巢县的铁矿上!”
一股尿骚味钻入鼻孔,冬阳十分嫌弃地后退半步,他也太不禁吓了,居然尿了裤子。
巢县并不远,骑马来回不到两个时辰,冬阳让人看着果瀚,带着一名手下前去,确定人在之后,他留在巢县继续盯着,手下则向郡主府报信。
夜色中,沈寄风带着府中精锐护卫赶往巢县。
“砰!”工棚的门被一脚踹开,郑培业眼见不好,跑得比兔子还快。
两名护卫将他按倒在地,他挣扎着抬头,正对上沈寄风戏谑的目光。
“你们是什么人,睁开你们的狗眼看清楚,朝廷的地盘也敢撒野?”
“西京银矿的匠人在哪?”冬阳踩上郑培业的后颈。
“你是,朝,朝阳郡主?”郑培业脸色煞白,冷汗涔涔。
沈寄风冷笑一声:“郑管事,好大的胆子,竟敢私藏我西京银矿的匠人,你是何居心?”
郑培业急忙狡辩:“郡主明鉴!小人是奉工部之命借调匠人到此,并非擅自做主!”
“是吗?”沈寄风笑他被人当了枪使还不知道,“有何凭证?”
“这?”郑培业脸色巨变,果瀚从没有给过他任何凭据。
“来人,把他扭送到西京府,让黄大人处置。”
沈寄风顺利带回了三十一名匠人。消息传到工部的时候,果瀚正在挨训。
“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这么简单的骗局你怎么就看不破?”说话的是虞部员外郎刘黎,一向考究的山羊胡,被气得翘起来。
“不是属下无能,实在是郡主太过狡猾,我根本没想到,她会伪造郑培业的字迹。”
“说到底,还是你们持身不正,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和姓郑的干的好事,这次不许去救他,也当给你个教训。”
果瀚点头如捣蒜,连连称是。
骂完了人,刘黎把果瀚赶出去,耍完了威风,现在该轮到他挨骂了。
刘黎猫着腰走进工部侍郎的值房,“老师,学生无能,匠人还是被郡主找到了。”
“无妨,”工部侍郎王华修押了一口茶,慢条斯理道,“能找到算是她的运气,但能为她所用才是本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