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说得漂亮!
既捧了两位大佬,又顺理成章地引出了自己的产品,还不带半点铜臭味。
林墨时听得心中大为舒畅,暗自点头。
这年轻人,谈吐不俗,并非一味钻营的市侩之徒。
温流也在一旁打趣。
“你这猴儿,绕了这么大一个圈子,可是想让老夫替你的酒扬名?”
沈平见火候已到,脸上立刻堆起灿烂的笑容。
他转身将一直放在脚边的食盒提起,小心翼翼地放在桌上,如同献宝一般将其打开,露出里面并排摆放的四个精致白瓷瓶。
“不敢不敢!学生只是酿出了几款自以为尚可的拙作,斗胆带来,想请二位宗师大家……品鉴一二!”
温流的目光最先落在那瓶名为“桃夭”的酒上,瓶身莹白,隐约透出内里淡粉色的酒液,单是看着,便觉风雅。
他饶有兴致地探手拿起,拔开了瓶口的木塞。
“啵”的一声轻响。
下一瞬,一股馥郁甜醇、却又清冽异常的桃花香气,仿佛挣脱了束缚的精灵,瞬间炸开!
整个竹屋,顷刻间被这霸道而又温柔的酒香彻底占领。
那香气并不似寻常花酒那般甜腻,反而带着雨后初晴般的清新,以及难以言喻的醇烈,钻入鼻腔,直冲天灵盖,让人精神为之一振!
“这……这是何等奇香!”
温流这位品遍天下佳酿的老饕,此刻脸上竟是掩不住的震惊。
他将酒瓶凑到鼻尖,深深吸了一口,闭上眼,满脸陶醉。
“好!好酒!单凭此香,便足以傲视群芳!”
一旁的林墨时与顾岩亦是面露骇然。
他们距离稍远,但那股奇异的香气同样蛮横地灌满了他们的感官,勾起了腹中最原始的酒虫。
温流迫不及待地便要寻杯斟酒,好好品尝这人间未有的芬芳。
“且慢!”
林墨时却突然抬手,止住了他的动作。
他目光灼灼地盯着沈平,那股属于文坛宗师的审视意味再度浮现,却已没了之前的鄙夷,只剩下纯粹的考量。
“沈小友方才言道,佳酿配才子,好诗佐美酒。此酒香气已是绝品,若无佳句,岂非暴殄天物?”
他的嘴角勾起一抹弧度,既是考验,也是期待。
“你若能当场为此酒作得一首好诗,老夫便与你共饮此杯。若不能,这酒……不喝也罢!”
此言一出,空气仿佛都凝固了。
顾岩心中一凛,暗道:来了!老师的刁难虽迟但到!
这等情景,便是满腹经纶的宿儒,也未必能立刻作出佳品,更何况是一个名声不佳的纨绔子弟?
温流闻言,非但没有替沈平解围,反而抚掌大笑,乐呵呵地看着他。
“伯谦此言有理!沈平,你可敢应战?”
显然,他也想再探一探沈平的深浅。
万众瞩目之下,沈平却连半分紧张都无,他只是洒然一笑,仿佛这只是席间再寻常不过的助兴游戏。
他略一垂眸,似在思忖,但也不过是两三个呼吸的工夫,便再度抬眼,目光清澈,望向窗外的残荷秋水,朗声吟道:
“得即高歌失即休,多愁多恨亦悠悠……”
前两句一出,林墨时的眉头几不可察地微微一蹙。
好句,但……意境稍显刻意。
有几分少年人“为赋新词强说愁”的影子,虽有旷达之意,却未脱窠臼。
顾岩更是嘴角微翘,心中暗自得意,这等诗句,他也能作,甚至能作得更好。
看来这沈平,也不过是急智尚可罢了。
然而,他们脸上的神情,在沈平念出后两句时,彻底凝固了。
只听沈平的语调陡然一转,那股子刻意雕琢的愁绪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发自骨髓的、看透世情的恣意与狂放!
“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来明日愁!”
最后一句念罢,石破天惊!
林墨时端着茶盏的手都停在了半空,他死死地盯着沈平,满脸的难以置信!
那不是诗,那是一种活法!一种境界!
多愁多恨亦悠悠?不!是根本不在乎!
今朝有酒,便只管今朝之事,醉笑陪公,不问前尘!明日的忧愁,自有明日去承担!
这是何等的洒脱不羁!何等的放浪形骸!
世间读书人,汲汲于功名,戚戚于得失,谁能有此心境?谁敢有此心境?!
这年轻人……这年轻人究竟经历了什么,才能吟出如此洞穿人世、又如此蔑视俗规的惊天之句!
顾岩脸上的那点自得之色早已褪得一干二净,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混杂着震撼与苦涩的苍白。
他引以为傲的才学,在这两句诗面前,简直就像是三岁小儿的涂鸦,脆弱得不堪一击!
他忽然明白,自己与沈平的差距,根本不在于辞藻的华丽,而在于那份自己永远也学不来的、对人生的态度!
他,自愧不如!
“好!好一个‘今朝有酒今朝醉’!”
林墨时猛地一拍大腿,激动得满面红光,他再看沈平的眼神,已然如同在看一块绝世璞玉!
“此诗!此境!方才配得上此等佳酿!当浮一大白!”
温流更是笑得胡子都翘了起来,眼中满是挖到至宝的狂喜。
“好小子!你可真是时时刻刻都能给老夫惊喜啊!”
沈平见状,知道火候已到,他顺势深深一揖,脸上带着几分恰到好处的诚恳与为难。
“温太傅,林公,二位谬赞了。学生今日前来,斗胆献上拙作,其实……是有一事相求。”
温流心情大好,大手一挥,豪气干云。
“但说无妨!只要老夫能办到,绝不推辞!”
沈平这才将自己的难处娓娓道来。
“学生在东街盘下了一间小铺,取名‘云梦阁’,专卖这几款薄酒。只是学生从前的名声实在不佳,怕是开业后也无人问津,辱没了这番心血。所以,斗胆想请温太傅赐下一副墨宝,为小店镇一镇场子,也好让学生能有口饭吃。”
他话说得极为谦卑,姿态放得极低,既点明了困难,又将决定权全然交给了对方。
“哈哈哈!老夫当是什么大事,原来是区区一副墨宝!”
温流闻言,朗声大笑,这对他而言,不过是举手之劳。
“顾岩,取笔墨纸砚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