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边师徒二人心思各异,而那位搅动了两位文坛宗师心湖的始作俑者,此刻正睡得天昏地暗。
一缕金色的阳光透过窗棂,顽皮地跳上沈平的眼皮。
他宿醉的脑袋“嗡”的一声,缓缓睁开了眼。
入目是陌生的纱帐,空气中还残留着淡淡的檀香。
他坐起身,揉着发胀的太阳穴,这才想起自己身在碧桐书院的客房。
这一觉,竟直接睡到了快正午。
他穿戴整齐,推门而出,唤来一名书院的下人询问。
“温太傅可起身了?”
“回沈公子,太傅他老人家……还在高卧呢。”
下人忍着笑意,神情古怪。
想必是温流昨夜醉后的丑态,已在书院传开了。
沈平莞尔。
看来温老一时半会儿是醒不了了。
他也不再打扰,留下一张道谢的便条,便径自离开了碧桐书院,回了沈府。
一回到自己房中,沈平立刻将那幅温流亲笔所题的对联小心翼翼地展开。
“三碗入喉,能吞吴越之风月。”
“一壶在手,可揽天地于胸怀。”
笔力雄浑,气吞山河!
更关键的是,落款处那方鲜红的“温流之印”!
这已经不是一副对联了,这是整个大周朝最硬的广告牌!
有这等宝物在手,若不大张旗鼓,简直是暴殄天物,更是对不起温老那晚喝下的几坛子酒!
沈平的眼睛亮得惊人,胸中豪情万丈。
一个绝妙的营销方案,在他这个现代人的脑中瞬间成型。
他当即研墨铺纸,提笔便写。
这一次,他写的不是诗,而是比诗更能引爆全城的广告词!
“惊!当朝太傅温流醉倒望江亭,只因此酒!”
“叹!文坛宗师林墨时拍案叫绝,盛赞其为‘琼浆玉液’!”
“云梦阁开张在即,欲知何等佳酿引两位先生流连忘返?三日后,东街揭晓!”
写完,沈平吹了吹墨迹,满意地咧嘴一笑。
就是要这种后世新闻标题党的味道,夸张、噱头、引人遐想!
他就是要借着两位大宗师的东风,让云梦阁在开业之前,就先声夺人!
说干就干!
沈平揣着广告词,卷起对联,风风火火地冲出了门。
他先是直奔城中最大的装裱铺子,将温流的墨宝郑重交予老师傅,千叮万嘱要用最好的梨花木装裱起来。
铺子里的老师傅一展开字画,看到那落款和印章,手都抖了,看沈平的眼神瞬间从看一个普通主顾,变成了看一尊财神爷。
“公子放心!小老儿一定用十二分的心思,给您裱得妥妥帖帖!”
接着,沈平又找了家专做旗幡的铺子,将写好的广告词拍在柜上,定制了十几条长长的布质条幅。
做完这一切,他并未回家,而是脚步一转,朝着另一个方向——简阳书斋走去。
简阳书斋,是莒南县专供寒门学子启蒙读书的地方。
沈平掐着点赶到时,正逢书斋散学的时辰。
“吱呀——”一声,书斋大门敞开,一群穿着各式各样、甚至带着补丁的青布长衫的少年学子,三三两两地涌了出来。
他们或高声谈笑,或低头沉思,充满了年轻的朝气。
沈平深吸一口气,站到书斋门口最显眼的一块石狮子旁,运足了丹田气,扯开嗓子就喊。
“招工!招工啦!云梦阁新店开张,招工十名!帮忙发传单,吆喝助威!一天一百文!管三顿饱饭!”
这一嗓子,原本嘈杂的人群,瞬间安静了一瞬,随即爆发出更大的议论声。
所有人的目光,都“唰”地一下聚焦在了沈平身上。
“一天……一百文?我没听错吧?”
“这人谁啊?口气这么大!城里码头上最累的脚力活,一天也才二十文钱!”
“是他!”
一个眼尖的学子认出了沈平,压低了声音惊呼,“沈家的那个纨绔,沈平!”
“就是那个被明家大小姐退婚的家伙?他这是又想出什么幺蛾子来败家了?”
“我看八成是。没准是拿咱们寻开心呢!”
议论声此起彼伏,有好奇,有质疑,但更多的是不信与嘲讽。
一百文一天的工钱,对这些平日里连买支新毛笔都要犹豫半天的寒门学子来说,简直是天方夜谭。
沈平对周围的指指点点充耳不闻,他只是伸出双手,比了个“十”的手势,再次高声强调。
“只要十个人!先到先得!工钱日结,当天干完活,当场拿钱,绝不拖欠!”
“日结”两个字,仿佛带着无穷的魔力,让不少原本只是看热闹的学子眼神都变了。
若只是个噱头,绝不敢说日结。
人群中,终于有一个身材瘦高、看着约莫十五六岁,脸上还带着几分稚气的少年鼓起勇气,挤出人群。
他盯着沈平,眼神里满是渴望与警惕。
“你……你说的是真的?当真一天给一百文?”
“当然是真的!”
沈平见有人上钩,立刻大拍胸脯,那架势豪爽得不像个读书人,反倒像个江湖客。
“我沈平一口唾沫一个钉!若是我少给一个铜板,你们就组团去县衙户房找我爹!就说他儿子沈平欠钱不还!我爹,衙门户房主簿沈庸,你们总信得过吧!”
这番话掷地有声,直接搬出了他爹的官身做担保。
那少年原本忐忑的眼神,瞬间“噌”地一下亮了起来!
对啊!他爹可是官府的人,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这事,靠谱!
他心中的疑虑顿时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片火热。
他连忙上前一步,生怕被别人抢了先,急切地拱手一揖。
“沈公子!此话当真,那……那敢问,是什么活计?”
那少年干涩的嗓音里,带着压抑不住的激动。
沈平环视一圈,看着那些或躲闪或探究的目光,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弧度。
“很简单!”
他清了清嗓子,声音传遍了整个街角。
“明日一早,到东街云梦阁门口集合。我呢,会给你们每人发一面宣传旗幡,再教你们几句口号。你们要做的,就是举着旗子,在城里最热闹的几条街上走一圈,把口号给我喊亮了!”
此言一出,全场哗然。
举牌子?喊口号?
这不就是街头卖艺的杂耍班子干的活吗?
他们是谁?是读书人!是未来要考取功名,光宗耀祖的学子!
让他们像个市井小贩一样当街吆喝,这……这简直是斯文扫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