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顿时目瞪口呆。
他们只是想先要一半,没想到沈平竟如此豪爽,直接预付了!
秦叶捧着那沉甸甸的钱袋,感觉像是在做梦。
他颤抖着手,给每人发了五串、共五十文铜钱。
那冰凉而厚重的触感,那叮当作响的声音,让所有学子的心都彻底落回了肚子里。
他们的呼吸,瞬间变得粗重起来。
脸面?斯文?
在响当当的铜板面前,都成了狗屁!
于是,清晨的莒南县东街,出现了极其怪诞的一幕。
十名穿着青布长衫的少年学子,人手一根竹竿,高高挑着一条写着惊悚字眼的红布条幅。
他们排成一列,脸上带着既羞耻又亢奋的复杂表情,扯着嗓子,用那半生不熟的腔调,高声呐喊着。
“惊!当朝太傅为何醉卧街头!”
“叹!文坛宗师为何拍案叫绝!”
“想知道答案吗?三日后,云梦阁,盛大开张!”
这奇怪的队伍,这惊悚的口号,瞬间吸引了所有行人的目光。
街边的商贩探出了头,买菜的大婶停下了脚步,路过的马车掀开了帘子。
所有人的脸上,都写满了匪夷所思。
“那些不是简阳书斋的穷学生?”
“天呐!他们举的是什么?温太傅?林宗师?沈平这小子是疯了吗!他怎么敢拿两位文坛泰斗的名号如此当众吆喝!”
“我看他是上次从马上摔下来,把脑子给摔坏了!这下可有好戏看了!”
议论声、嘲笑声、斥责声,如同潮水般从四面八方涌来。
十个少年学子都是读书人,脸皮终究是薄的,被这么多人指指点点,一张张脸涨得比猪肝还红,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可他们一摸到怀里那沉甸甸的铜钱,那点羞耻心便立刻被一股豁出去的狠劲儿给压了下去。
喊!
怕什么!反正钱已经到手了!
他们的声音,反而更大,更亮了!
这怪异的一幕,迅速席卷了整个莒南县。
所有百姓都在议论,沈家的纨绔子,怕是真的疯了。
人群之中,几名头戴方巾、身着儒衫的士子脸色铁青,气得浑身发抖。
“竖子!狂徒!”
一名年长的士子须发戟张,指着那远去的队伍,声音都在哆嗦,“竟敢如此羞辱温太傅与林宗师!此乃我辈读书人之奇耻大辱!我等岂能坐视不理!”
“对!不能就这么算了!”
旁边立刻有人应和,义愤填膺,“这沈平简直无法无天!我们这就去砸了他的‘云梦阁’,让他当众向两位宗师赔罪!”
“走!去砸店!”
叫嚣声此起彼伏,一群人怒火上头,当真就要往东街冲去。
“诸位且慢!”
一个精瘦的学子拦住了众人,眼中闪过冷光,“他那店铺尚未开张,门板紧锁,我等就算去了,也只是砸几块木板,不痛不痒。反倒落了个寻衅滋事的罪名,不值当。”
他顿了顿,嘴角勾起一抹阴冷的笑意。
“他不是说三日后开张吗?好!我等就等到那一日!当着全城百姓的面,当着所有客人的面,揭穿他的无耻行径,让他颜面扫地,关门大吉!”
此言一出,众人纷纷冷静下来,觉得此计甚妙。
“说得对!就要让他开张之日,变成关门之时!”
“好!三日之后,东街云梦阁,不见不散!”
与街头的喧嚣和愤怒截然不同,醉仙楼的天字号包房内,静谧如水,熏香袅袅。
乔红缨推门而入,脸上神情古怪,既想笑又带着几分忧虑。
她快步走到窗边,将一张刚刚从外面“顺”来的红布条幅递给了李子语。
“小姐,您看看,这就是那沈公子弄出来的好东西。”
李子语放下手中的账册,接过那粗糙的红布。
可当她看清上面的字时,那双清冷的秋水眸子里,却漾开了一圈圈忍俊不禁的笑意。
“惊!当朝太傅醉倒望江亭,只因此酒?”
她轻声念出,随即“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清脆的声音如玉珠落盘。
“这人……真是个彻头彻尾的无赖,偏又无赖得这般别出心裁。”
她觉得,沈平这个人,就像一个蒙尘的宝匣,每次打开,都能发现一些出人意料的东西。
“小姐,这都什么时候了,您还笑得出来!”
乔红缨急得跺了跺脚,语气也焦急起来。
“现在外面都传疯了!那些自诩清流的读书人,一个个义愤填膺,说沈公子玷污了您老师和林宗师的清名,已经约好了,要等云梦阁开张那天,去砸场子呢!”
李子语的笑意缓缓收敛,秀眉微蹙。
这,就有些棘手了。
她不怕地痞流氓,李家的护卫足以应付。
但这些读书人,手无缚鸡之力,却最是难缠。
他们代表着“文人风骨”,代表着“清流舆论”,一旦闹起来,就算有理也说不清。
届时,云梦阁的名声就彻底臭了,老师温流的名誉,也会因此受到牵连。
她的指尖轻轻敲击着桌面,沉吟片刻,眸中闪过一抹决断。
“红缨。”
“奴婢在。”
“去,将库房里那三个最剔透的琉璃瓶取来。”
李子语站起身,走到桌边,看着那只剩下最后一小坛的桃花酿,“把这酒分装进去。然后,立刻备好马车,你亲自去一趟,分别给安远侯府嫡女、相府嫡女,还有明月郡主府上送去。”
她顿了顿,补充道,“就说,我新得了些趣致的小玩意,三日后在东街云梦阁开张,请她们务必赏光,前来一聚。”
乔红缨眼睛一亮,瞬间明白了自家小姐的用意。
这三位,可都是京城贵女圈里顶尖的人物!
她们的身份,足以镇住任何场面。有她们到场,那些想闹事的学子,也得掂量掂量自己的分量!
“奴婢明白!”乔红缨应声,转身就要去办。
“等等,”她又想起一事,“小姐,四大才子之一的燕清秋燕公子来了,就在楼下,说无论如何要求见您一面。”
“燕清秋?”李子语的脸色瞬间冷了下来,语气里听不出一丝波澜,“不见。”
“可是……他说他不肯走,”乔红缨有些为难,“非要知道这次海棠诗会的魁首究竟花落谁家。”
李子语沉默了片刻,走到书案前,取过一张雪白的宣纸,提笔蘸墨。
片刻之后,她将写好的纸笺递给乔红缨,声音清冷。
“把这个拿给他,告诉他,这就是诗会的魁首之作。让他往后,不必再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