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子却觉得这名字再好不过。
他指了指又从后屋探出头来的小女孩,脸上满是温柔:“这是俺妹子,叫吴云。”
说话间,吴用已经将酒水装满。
那两个大酒坛,每一个都装了五十斤酒,加上坛子本身的重量,怕不是有一百四五十斤重。
只见吴用深吸一口气,双臂一较劲,竟轻而易举地将两个巨大的酒坛子一手一个抱了起来,稳稳当当地放在了外面的牛车上,整个过程脸不红气不喘。
沈平的眼睛倏地一亮。
好大的力气!这绝非寻常庄稼汉能有的蛮力。
“吴大哥,你这酒馆生意如何?”
一听这话,吴用刚刚还挂着笑容的脸立刻垮了下来,他挠了挠头,叹了口气,满是苦恼。
“不瞒客官,差得很。这年头,有钱的都去大酒楼了,没钱的自己在家酿点米汤喝。俺寻思着,下个月就把这店关了,再去找点别的活计。”
沈平心中一动,上下打量着这个壮汉。
身板结实,力大无穷,面相忠厚,还是个顾家的好哥哥。
他想了想,缓缓开口,抛出了一个让吴用毕生难忘的提议。
“吴大哥,有没有兴趣,跟我干?”
“一个月,二两银子,包吃住。你若愿意,可以把你妹妹也一并带上。”
他整个人都僵住了,那双刚刚还因为搬动酒坛而充满力量的手,此刻竟有些无措地悬在半空。
“二……二两?”
吴用那张憨厚的脸涨得通红,喉结上下滚动,声音都有些发颤,“客……不,公子,您没说笑吧?还包吃住,能带上俺妹子?”
这等好事,他做梦都不敢想!
在码头上扛一天大包,累得骨头散架,也才挣二三十文钱。
二两银子,那可是两千文!
他这小酒馆,一年到头也未必能存下这个数。
沈平看着他那副难以置信的模样,不由失笑。
他摆了摆手,神态轻松得仿佛在说一件再寻常不过的小事。
“我像是开玩笑的人吗?云梦阁初开,正缺人手。我看吴大哥你为人实诚,力气又大,正是需要的人才。”
他顿了顿,目光落在那个从门帘后偷偷探出头来的小丫头身上,语气愈发柔和。
“六七岁的小姑娘,能添什么麻烦?阁里正好缺个洒扫的,让她跟着打打杂,也算有份活计。”
这番话,彻底击溃了吴用最后一道心理防线。
这个壮得像头牛的汉子,眼眶竟瞬间红了。
他“噗通”一声,差点就要跪下去,被沈平眼疾手快地一把扶住。
“公子大恩!”
吴用声音哽咽,激动得有些语无伦次,“俺……俺这条命以后就是公子的!俺这就回去收拾东西,不,没什么好收拾的,俺现在就跟您走!”
看着他恨不得立刻为自己效死命的模样,沈平心中也是一阵感慨。
对如今的他而言不过是举手之劳,对挣扎在底层的人来说,却已是改变命运的恩典。
他笑着拍了拍吴用的肩膀:“不急于一时,先把酒给我送过去,安顿好你妹妹,明日再来报道不迟。”
待吴用驾着牛车,满心欢喜地将一百斤米酒送到云梦阁后巷,沈平也算解决了燃眉之急。
他刚处理完手头杂事,准备回房小憩片刻,却见阁楼门口立着一道身影。
那是个二十出头的青年书生,身着一袭洗得发白的青色儒衫,面容清秀,只是神情间带着几分挥之不去的局促和讨好。
见到沈平,书生眼睛一亮,连忙快步上前,躬身作揖,姿态放得极低。
“可是云梦阁沈平,沈公子当面?”
沈平眉头微挑,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对方:“我是沈平,阁下是?”
“在下江峰,乃是本县‘秋月诗社’的成员。”
江峰脸上堆满了笑容,语气里满是奉承,“久闻沈公子大才!一首《鹊桥仙》名动莒南,后又有三首咏花诗传遍街巷,连温太傅都对您赞不绝口。我等社中同仁,对公子之才学,实在是景仰万分!”
这一通高帽戴下来,沈平已然猜到了对方的来意,心中不禁有些无奈。
果不其然,江峰从袖中取出一张制作精美的烫金请柬,双手奉上。
“下月初三,我秋月诗社将在城外翠微湖畔举办踏青诗会,届时县中名流雅士皆会到场。我等诚心恳请沈公子能够拨冗莅临,以您之才华,必能让我等蓬荜生辉啊!”
沈平看着那请柬,一时有些犹豫。
江峰见状,生怕他拒绝,急忙又补充道:“沈公子,您如今在莒南县文坛声名鹊起,正是我秋月诗社最想结交的俊彦之才!还请您务必赏光,千万,千万不要推辞!”
说罢,他竟不由分说地将请柬硬塞进沈平手里,又深深一揖,然后转身快步离去,仿佛生怕沈平会把请柬还给他。
沈平捏着那张质感不俗的请柬,只觉得哭笑不得。
这个时代的文人,当真是无趣。
春有诗会,夏有文会,秋有词会,冬有笔会,一年到头,不是在开会,就是在去开会的路上。
于他而言,这些虚名实无半点用处,不过是附庸风雅罢了。
回到自己房中,他随手便将那张被江峰视若珍宝的请柬丢在了书案一角,连打开看一眼的兴趣都欠奉。
他往椅背上一靠,长长舒了一口气,连日来的忙碌让他感到疲惫。
脑子里紧绷的弦一松,某个念头便不受控制地冒了出来。
“穿越过来这么久,整日不是忙着赚钱就是忙着应付各路人马,竟连一点属于自己的消遣都没有……”
他摸了摸下巴,眼神逐渐变得古怪起来。
“前身那个混账,可是莒南县烟花巷里的常客,害得我平白无故背了个风流好色的恶名。结果呢?我得了这名声,却连一次都没去过,岂不是天大的冤枉?”
这个念头一旦生出,便如野草般疯长。
与其憋屈地背着黑锅,倒不如去亲自验证一番,也算不枉此行。
莒南县最富盛名的烟花之地,坐落在城南的莲花湖畔。
每当夜幕降临,华灯初上,湖边的秦楼楚馆便会次第开门,画舫之上丝竹悦耳,水榭之中燕语莺声,引得无数自诩风流的才子骚客流连忘返。
其中,又以“月桂坊”和“藏春阁”最为出挑。
这两座销金窟,雕梁画栋,极尽奢华,自然消费也冠绝全城。
沈平换了一身月白色的锦袍,稍作收拾,便信步踏入了这条让无数男人魂牵梦绕的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