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句话,如一盆冰水,兜头浇下。
明嫣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
她不敢置信地看着沈平,仿佛第一次认识他。
这还是那个对自己言听计从的沈平吗?
一股前所未有的羞辱感涌上心头。
她都主动放低姿态了!他怎么敢……怎么敢如此对自己!
“沈平!”
她的声音尖利起来,“你……你这是何意?难道,你当真连兄妹都不愿与我做了?”
沈平微微一笑,那笑容干净利落,却比任何利刃都伤人。
“一点也不想。”
明嫣气得浑身发抖,指着沈平,一字一句地迸出。
“好!好得很!既然如此,你我之间,就此一刀两断,再无瓜葛!”
“好啊。”
沈平应得干脆利落,甚至还点了点头,仿佛这是他期盼已久的结果。
这一下,彻底击溃了明嫣最后的骄傲。
所有的算计,所有的姿态,在对方这毫不留恋的干脆面前,都成了一个天大的笑话。
她恼羞成怒,正欲破口大骂,将最恶毒的言语砸向这个让她颜面尽失的男人——
“吱呀——”
另一阵车轮滚动的声音由远及近,打断了她的怒火。
一辆更为低调,却处处透着雅致与贵气的青蓬马车缓缓停在了不远处。
车帘被一只素白纤长的手掀开,一个身着月白长裙的少女,扶着侍女的手,轻盈地走了下来。
那少女的美,与明嫣精心雕琢的娇媚截然不同。
她眉眼如画,气质清冷,仿佛不食人间烟火的谪仙,周身笼罩着一层令人不敢逼视的、浑然天成的贵气。
只一眼,便将明嫣衬得俗不可耐。
明嫣的怒火瞬间转移,妒意如野草般疯长。
“你是什么人?!”
然而,那月白长裙的少女,正是李子语。
她连一个眼神都未曾分给明嫣,仿佛她只是路边的一粒尘埃。
目光越过明嫣,径直落在沈平身上,那双清冷的眸子里,此刻竟漾着复杂难明的涟漪。
“沈公子,可否借一步说话?”
她的声音清冽如泉,洗去了街市的喧嚣。
沈平看了一眼暴跳如雷的明嫣,又看了看气质卓然的李子语,忽然觉得有些好笑。
他冲着阁楼里喊了一声。
“吴用,上好茶!”
说罢,他对着李子语做了个“请”的手势,两人一前一后,径直走进了云梦阁。
自始至终,再没看明嫣一眼。
“砰”的一声,阁楼的门在明嫣面前关上。
她就那样被晾在街上。
屈辱,前所未有的屈辱,像涨潮的海水,瞬间淹没了她的心肺,让她几乎窒息。
她是谁?
她是明家大小姐,是众星捧月的明嫣!
从小到大,只有她拒绝别人的份,何曾被人如此弃如敝履!
尤其是被沈平——这个曾经对她摇尾乞怜,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废物!
一股怨毒的怒火从脚底直冲天灵盖。
她想冲上去砸开那扇门,想揪着沈平的衣领质问他凭什么,想让那个不知从哪冒出来的狐媚子知道谁才是莒南县真正的主角!
可残存的理智死死地拽住了她。
她不能。
她若在此刻撒泼,只会让自己沦为彻头彻尾的笑柄。
沈平不配!他不配让她失态!
明嫣胸口剧烈起伏,指甲深深掐进掌心,那点刺痛让她勉强冷静。
她贝齿紧咬,那张娇美的脸蛋因极致的愤怒而微微扭曲。
是了,一定是这样。
沈平还是那个草包,他只是走了狗运,不知从哪里抄来了几首诗,酿出了几坛怪酒,就以为自己能一步登天了!
他今日的冷漠,不过是小人得志后的猖狂罢了!
等着吧,沈平!
她会让他知道,泥,永远扶不上墙!
她会亲手撕下那层故作高深的面具,让所有人看看他骨子里还是那个不学无术的纨绔!
她猛地转身,裙摆划出一个冰冷的弧度,带着满腔的怨愤与杀气,头也不回地登上了自家的华丽马车。
“回府!”
马车辘辘远去,只留下一地难堪的寂静。
阁楼里,刚从后厨探出头的吴用挠了挠脑袋,满脸的匪夷所思。
前一个明家小姐气势汹汹,后一个仙女似的姑娘清冷如月,自家公子这桃花运,怎么比他酿的酒还烈?
想不明白,完全想不明白。
他摇了摇头,赶紧抱着新沏的茶壶,小心翼翼地上了二楼。
二楼雅间,檀香袅袅。
沈平与李子语隔着一张梨花木小几相对而坐。
窗外是市井的喧嚣,窗内却仿佛自成一方天地,静谧安然。
李子语端坐着,姿态优雅得如同一幅仕女图,但那双藏在长睫下的清眸,却泄露了她内心的波澜。
她亲眼看着明嫣满脸得色地前来,又满怀屈辱地离去。
难道……他们之间还藕断丝连?
明嫣是后悔了,想来求和?
那沈平呢,他当真能如此决绝?万一他只是一时意气,日后被明嫣几句软话又哄了回去……
不行!
这个男人身上的光芒,已经开始遮掩不住了。
无论是那首《鹊桥仙》,还是今日震惊碧桐书院的《将进酒》,都证明了他绝非池中之物。
必须尽快将他拿下,用一种让他无法拒绝的方式,将他牢牢绑在自己身边!
“李姑娘,上次县衙之事,多谢了。”
沈平清朗的声音打破了沉默。
他提起紫砂壶,一道澄黄的茶汤稳稳注入李子语面前的白瓷杯中。
“若非李姑娘请动顾女侠,在下恐怕还要多吃些苦头。”
“举手之劳罢了。”
李子语收敛心神,客气地微微颔首。
沈平笑了笑,这次,他才真正有机会近距离、不受打扰地打量眼前的少女。
隔着氤氲的茶气,她的容颜更显朦胧。
眉眼如远山含黛,鼻尖挺翘,唇色是不点而朱的天然粉润。
肌肤在午后阳光的映照下,细腻得仿佛上好的羊脂白玉,连一丝瑕疵都找不到。
尤其是那截从月白领口中露出的脖颈,修长、白皙,线条优美得如同一只天鹅。
她的美,是一种沁入骨髓的清贵,不需任何华服珠钗点缀,便足以让世间九成的女子自惭形秽。
明嫣的美是匠气十足的雕琢,而李子语的美,则是浑然天成的璞玉。
论容貌,胜过明嫣不止一筹。
再看她端坐的身形,月白长裙勾勒出恰到好处的窈窕曲线,看似清瘦,却自有风韵,远非明嫣那种刻意维持的弱柳扶风可比。
“李姑娘今日前来,想必不只是为了看在下和明小姐的热闹吧?”
沈平收回目光,带着几分调侃。
李子语的脸颊微微一热,随即恢复了清冷。
“我确实有正事。”
她放下茶杯,眼神变得锐利而认真,直视着沈平。
“沈公子,你想不想把这云梦阁,做得更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