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本《劈山决》,前三式导气归元,正大光明。
可从第四式开始,那些姿势愈发诡异,分明是男女双修的秘法,其绘图之精细,之大胆,让她这个清修多年的女子都面红耳赤。
她不信,如此详尽的图谱,仅仅是为了“引诱心火”。
其中必有玄机。
而那《素女经》,传说中乃是上古黄帝与素女论道的千古奇书,或许……能从中窥得一二法门?
这个念头一旦生根,便如藤蔓般疯狂滋长,缠绕住她的心神。
当日下午,一套寻常的布裙,一顶遮住大半面容的帷帽。
清歌的身影,出现在了莒南县东市最偏僻的一个角落。
“翰墨斋”的牌匾歪歪斜斜,透着一股陈腐的气息。
她推门而入,一股霉味与墨香混合的古怪气味扑面而来。
柜台后,一个山羊胡掌柜正用小指掏着耳朵,见到有客,懒洋洋地抬了抬眼皮。
“姑娘,想买点什么?本店的《女诫》、《列女传》,可是大家闺秀的必读之物。”
清歌压低了帷帽,声音隔着纱幔,显得有些发闷:“店家,可有……《素女经》?”
山羊胡掌柜掏耳朵的动作一顿,浑浊的眼睛里瞬间迸发出精光。他上上下下地打量着清歌,那目光仿佛能穿透纱幔,猥琐而又了然。
“有,有!姑娘真是好眼光!”
他搓着手,从柜台最底下摸出一本薄薄的、连封面都泛黄的册子,递了过来,脸上挤出谄媚的笑容。
清歌只觉得那笑容刺眼至极,她飞快地丢下几枚铜钱,抓过那本册子,几乎是逃也似的离开了书铺。
回到竹屋,她反手插上门栓,心脏仍在怦怦狂跳。
只是为了印证功法,绝无他意……
她深吸一口气,在心中默念了三遍清心诀,这才颤抖着手,翻开了那本禁忌之书。
仅仅是第一页的开篇总纲,就让她如遭雷击。
再往下翻,那些露骨的文字,那些详尽到令人发指的姿势图解……
“啪嗒。”
书册从她无力的指间滑落,掉在地上。
清歌呆呆地坐在床沿,从白皙的脖颈到精致的耳根,已是红霞一片,心跳如擂鼓,脑中嗡嗡作响,一片空白。
这……这世间……竟有如此……如此不知羞耻之书!
与师姐的心神激荡不同,沈平的日子过得规律而充实。
他谨遵清歌的教诲,每日寅时,当天地间第一缕微光尚未破晓,万物俱寂之时,便准时盘坐在竹屋前的青石上。
他缓缓摆出“灵猫盗仙草”的姿势,收束心神,摒弃杂念。
起初,心猿意马,脑中纷乱的念头如野草丛生。
但随着日复一日的坚持,他渐渐能感受到,空气中似乎有一种无形无质的能量,随着他的呼吸,一丝丝,一缕缕,被吸入体内。
再摆出“玉兔望月”,那吸入的能量便如温顺的溪流,沿着某种玄妙的轨迹,缓缓沉淀于小腹丹田之处,化作一团若有若无的暖意。
半月光阴,倏忽而过。
沈平自己都未曾察觉,他的身上正发生着翻天覆地的变化。
每日被清歌用木剑抽打留下的瘀伤,头天晚上还青紫骇人,第二天清晨打坐一个时辰后,便能消散大半,气血运转,通体舒泰。
更惊人的是他的精神状态。
以往熬夜后的疲惫,如今荡然无存。
每日只需睡上两三个时辰,便能精力充沛,头脑清明,五感愈发敏锐,甚至能清晰地听到远处林间的风声鸟鸣。
他的身体,如一块被反复淬炼的精铁,褪去了最后的虚浮,变得精悍而充满力量。
这一日清晨,天光大亮。
沈平在院中打完一套自悟的拳法,浑身热气蒸腾,舒爽无比。
他擦了擦汗,却发现有些不对劲。
往日这个时辰,师姐清歌早已在院中静候,今日却迟迟不见身影。
他走到清歌的竹屋前,只见房门紧闭。
“师姐?”
他试探性地敲了敲门。
咚,咚,咚。
无人应答。
沈平心中一紧,莫不是修炼出了什么岔子?
他加重了力道,再次敲门,声音也提高了几分:“师姐!你在里面吗?还好吗?”
半晌,门内才传来一阵悉悉索索的动静,随即,门栓被拉开。
竹门“吱呀”一声打开一条缝。
清歌的脸露了出来。
沈平瞬间愣住了。
眼前的师姐,哪里还有半分往日的恬静出尘?
她眼下挂着两团浓重到化不开的青黑,一头青丝也有些散乱,脸色憔悴发白,开门的瞬间,还控制不住地打了个大大的哈欠,眼角都沁出了泪花。
“师弟……早啊……”她的声音沙哑而疲惫。
沈平看着她这副模样,心疼之余,脑中灵光一闪,瞬间将一切都串联了起来!
师姐这副样子,分明是熬夜太久,精神不济!
她为何熬夜?
研究内功心法!
什么内功心法需要熬夜研究?
自然是那本图文并茂,引人遐思的《劈山决》!
沈平恍然大悟,原来师姐嘴上说着不要,身体却很诚实,终究是没抵挡住那些图谱的诱惑,夜夜钻研,以至于……掏空了身体!
一时间,他心中涌起一股“吾道不孤”的荒谬感,以及对师姐的深切担忧。
他上前一步,压低声音,用一种过来人的、语重心长的口吻,无比郑重地开口。
“师姐,修行之路,张弛有道。”
“虽说……虽说那图谱能助人深刻理解人体玄奥,但凡事皆有度,你这般废寝忘食,可万万不行!”
清歌揉着惺忪的睡眼,正困惑他为何说得如此郑重其事。
只听沈平深吸一口气,脸上满是痛惜和规劝,一字一顿地迸出一句。
“师姐,切不可……纵欲无度,伤了根基啊!”
话音落下。
空气,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
清歌揉眼睛的动作僵在半空,她缓缓抬起头,那双满是血丝的眸子里,写满了纯粹的、茫然的困惑。
纵……欲……无……度?
演武场上,沈平只觉自己仿佛惊涛骇浪中的一叶扁舟,随时可能被彻底倾覆。
清歌的攻势比往日凌厉了何止一倍!
那柄木剑在她手中,仿佛化作了索命的毒蛇,每一次刁钻的刺击,每一次狂猛的劈砍,都带着一股令人窒息的压迫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