棋桌旁,那位被称为“望舒姐姐”的女子闻声抬眸,视线穿过人群,落在了沈平身上。
她一身月白长裙,气质清冷如兰,容貌并非绝色,却有种书卷气的雅致。
她站起身,清冷的声音响起:“你就是沈平?”
沈平循声望去,见对方起身相问,便也拱手一礼:“正是在下。”
“我听闻你文采斐然,连温太傅都对你赞誉有加。”
蓝望舒的眼神带着审视,她指了指面前的棋盘,发出了邀请,“可愿与我手谈一局?”
李子语凑到沈平耳边,低声解释:“她是首辅千金蓝望舒,琴棋书画无一不精,尤其是棋道,在大周年轻一辈中难逢敌手。”
原来是首辅的女儿。
沈平了然,脸上却露出歉意的微笑:“蓝小姐抬爱了。只是沈某于围棋一道,实未曾涉猎,怕是要让小姐失望了。”
此言一出,蓝望舒清冷的眸子里明显望。
她原以为,能作出那般惊艳词句之人,必是样样精通的雅士,没想到竟连棋道都不通。
“嘁,我看是不敢吧。”
旁边一个穿着粉色衣裙的少女撇了撇嘴,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能让周围的人听见。
“前些日子,四大才子之一的秦修远公子与蓝姐姐对弈,连下七局,输了六局,最后一局还是蓝姐姐看他面子,主动求和。人家秦公子都有这般勇气,某些人,怕是担心输得太难看,才找借口推脱。”
这番话语带讥讽,瞬间将沈平置于一个尴尬的境地。
沈平却只是淡淡一笑,并未理会那少女的挑衅。
他的平静,在蓝望舒眼中,却成了心虚的佐证。
她心中那点因《鹊桥仙》而生的欣赏,此刻已消散大半,只觉得此人或许只是凑巧得了佳句,实则徒有虚名。
“好了好了,难得大家聚在一起,下棋多费神呀。”
怀碧郡主赵怀碧适时地站出来打圆场,她笑吟吟地提议,“不如我们来玩酒令吧?输了的罚酒,岂不更有趣?”
郡主一发话,气氛立刻活跃起来。
众人的注意力很快被吸引过去,纷纷响应,簇拥着朝另一边的酒席走去。
棋桌旁瞬间冷清下来。
沈平的目光落在蓝望舒留下的那盘残局上。
黑白二子交错纵横,厮杀正烈,白子看似被困,实则在外围布下天罗地网,只待时机一到,便可一举绞杀黑子大龙。
确实是好棋。
沈平心中暗赞。
他鬼使神差地伸出手,捻起一枚黑子。
灵光在脑海中一闪而过,一个念头油然而生。
他没有落在棋盘上,而是将棋盘上原有的棋子一枚枚拿起,按照脑海中的一个棋局,重新开始摆放。
他的动作不快,却极为专注,指尖的棋子落下,发出清脆的声响。
李子语本想拉他去玩酒令,见状好奇地凑了过来。
只看了一眼,她便愣住了。
她虽不精棋道,但出身高贵,眼界不凡,也能看出沈平摆下的这个棋局,其构思之精妙,变化之繁复,远胜方才蓝望舒的那盘棋。
片刻之后,一个玄奥无比的棋局呈现在棋盘之上。
沈平拍了拍手,仿佛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拉起还在发愣的李子语。
“走,那边有桂花糕,我们去尝尝。”
二人并肩立于茶点区,沈平将一块桂花糕递给李子语,自己也拈起一块,慢条斯理地品尝。糕点甜糯,香气宜人,但他心思却不在口腹之欲上。
他摆下的那局棋,名为“天元”,是他前世记忆中,人类顶尖棋手珂劫与人工智能阿尔法的惊世对局。
那局棋,展现了人类智慧在冰冷计算面前,依旧能迸发出的璀璨火花,虽败犹荣。
他只摆了中盘最激烈的部分,留下一个巨大的悬念。
他相信,真正懂棋的人,一眼便能看出其中蕴含的惊涛骇浪。
“可惜了,蓝望舒怕是看不到了。”沈平心中暗忖。
另一边,酒令正酣。
怀碧郡主提议的“飞花令”,此刻正进行到白热化阶段。
今日的主题字,是“堤”。
规则也刁钻,要求诗句中“堤”字的位置,必须按顺序依次递进,从第一位到第七位。
“草长莺飞二月天,拂堤杨柳醉春烟。”一位贵女轻吟。
“堤”字在第二位,顺利过关。
轮到下一人,她略一思索,便接上:“闻说双溪春尚好,也拟泛轻舟。只恐双溪舴艋舟,载不动许多愁。”
众人一愣,怀碧郡主掩唇轻笑:“姐姐,咱们的字是‘堤’,不是‘溪’呀。”
那贵女闹了个大红脸,自罚一杯,场间笑声一片。
几轮下来,诗句越来越少,难度也越来越大。
终于,轮到了李子语。
此刻,要求“堤”字必须出现在第七位。
她纤眉紧蹙,搜肠刮刮肚,脑中却是一片空白。
那些平日里烂熟于心的诗词,此刻仿佛都躲了起来,寻不到半点踪影。
眼看香燃过半,一旁的惜玉郡主赵惜玉讥诮一笑。
她与李子语素来不睦,此刻见她窘迫,心中快意,便故作关切地开口。
“子语姐姐这是怎么了?莫不是想不出来了?哎呀,也难怪,这第七字的‘堤’确实难寻。要不……你问问你身边那位大才子?”
她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目光意有所指地瞟向不远处的沈平。
这哪里是解围,分明是火上浇油。
若李子语真的求助,便坐实了自己才疏学浅,还要依附男子的名声。
李子语的脸颊瞬间涨得通红,贝齿轻咬下唇,窘迫又委屈。
她求助似的望向沈平,一双水眸中满是慌乱。
沈平将这一切尽收眼底。
他目光转向窗外,摘星楼外正是一片碧波荡漾的湖泊,湖边杨柳依依,长堤蜿蜒。
景致入眼,一句诗便自然而然地浮上心头。
他朝李子语微微倾身,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在她耳畔低语。
“依旧烟笼十里堤。”
温热的气息拂过耳廓,李子语心头一颤,眼中瞬间亮起光芒。
她定下心神,清了清嗓子,在众人催促的目光中,缓缓吟出。
“依旧烟笼十里堤。”
话音落下,满座皆静。
众人面面相觑,都在脑海中搜寻这句诗的出处,却一无所获。
蓝望舒清冷的目光也投了过来,她沉吟片刻,摇了摇头:“这句诗……我未曾听过。”
赵惜玉像是抓住了把柄,立刻发难,声音尖锐了几分:“子语姐姐,你该不会是情急之下,自己胡乱编了一句吧?飞花令可不是儿戏,若是编造诗句,可是要重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