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明月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一点,她放下银箸,目光在李子语那张泛着红晕的俏脸上打了个转,又瞥向桌上那个白瓷小瓶,嘴角勾起狡黠的弧度。
“是吗?那本宫倒要好好尝尝,能让你这位皇商大小姐都念念不忘的面,究竟是何等滋味。”
她一边说着,一边伸出手,似乎想去拿那个小瓶。
李子语下意识地护住,却不料赵明月的手腕灵巧一翻,竟是趁她分神之际,将那白瓷小瓶闪电般抄入袖中,动作快得像一只偷食的狸猫。
“哎!”李子语一惊,眼睁睁看着小瓶消失在对方宽大的宫袖里,顿时急了,“你做什么?把东西还我!”
“什么东西?”赵明月一脸无辜,摊开双手,袖口空空如也,“子语,你莫不是看花了眼?”
“赵明月!”李子语气得直呼其名,从软榻上站了起来,一双美目瞪着她,“你少来这套!只有心虚骗我的时候,你才会自称‘本宫’!快拿出来!”
“哎呀,瞧你这小气的模样。”
赵明月见赖不掉,索性换了副慵懒的姿态,斜倚在软榻上,慢悠悠地整理着自己的云袖,就是不把东西拿出来。
“不就是一小瓶鸡之精华嘛,回头我让御膳房给你做一百瓶,一千瓶,让你泡澡都够了。”
“那不一样!”李子语又气又急,这东西的珍贵她岂会不知,更何况,这还是沈平……
“有什么不一样的?”
赵明月的眸光陡然变得锐利起来,她坐直了身子,语调里带上了不容置喙的威严,“子语,你可想好了。烬火司指挥使的位置,还空着呢。”
言下之意,再明显不过。
用沈平的前程,换她一瓶“鸡精”。
李子语的胸口剧烈起伏,她死死地盯着赵明月,那双平日里精明干练的眸子里,此刻写满了委屈和不甘。
她知道,自己这位闺友看似娇蛮,实则心机深沉,手段强硬,一旦做了决定,九头牛都拉不回来。
僵持半晌,李子语终究是败下阵来。她重重地一跺脚,转身便走,甩下一句咬牙切齿的话。
“你……你无赖!”
看着李子语气呼呼离去的背影,赵明月脸上的威严瞬间褪去,取而代之的是得逞的笑意。
她从袖中摸出那个温润的白瓷小瓶,放在鼻尖轻轻一嗅,那股霸道的鲜味让她眯起了眼睛。
“有意思。”
她轻声自语,指尖在瓶身上缓缓摩挲。
殿阁的阴影中,一道身影悄然浮现,单膝跪地,声音冷冽如冰。
“郡主。”
正是她的心腹,司戚。
赵明月头也不回,将瓷瓶收好,淡淡地发问:“司戚,你说,是让他进长乐军,还是烬火司?”
司戚沉默了一瞬,似乎在权衡利弊,随后给出了清晰的答案。
“回郡主,属下以为,当入烬火司。”
“理由。”赵明月的声音听不出喜怒。
“其一,长乐军皆为女子,乃是郡主亲卫,贸然让一名男子加入,必会掀起轩然大波,恐怕李小姐那边,也不会同意。”
司戚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
“其二,根据最新情报,沈平已拜入天衍剑宗,成了定远侯之女顾燕清的关门弟子。剑宗向来独立于朝堂之外,是江湖上一股不可小觑的力量。若沈平入了烬火司,便等于在郡主府与剑宗之间搭上了一座桥。日后,我们不仅能第一时间掌握剑宗的动向,更可在必要之时……”
司戚没有把话说完,但那未尽之语中的森然寒意,已然在殿内弥漫开来。
“……借剑宗之力,为郡主所用。”
马车在青石板路上辘辘前行,车厢内熏着淡雅的龙涎香。
沈平端坐着,透过车窗的缝隙,能瞥见外面飞速倒退的街景与行人。
李子语坐在他对面,自打从长乐宫出来,一张俏脸便绷着,像只受了委屈却又不肯明言的猫儿。
车帘一挑,喧嚣与浮华扑面而来。
一座三层高的朱漆楼阁矗立眼前,飞檐翘角,琉璃瓦在日光下熠熠生辉,牌匾上龙飞凤舞地书着“摘星楼”三个大字。
楼外停满了各式华贵的马车,衣着光鲜的侍女们在门前低声交谈,空气中弥漫着脂粉与花草的混合香气。
沈平随李子语下车,甫一踏入楼内,便被眼前的景象晃了一下眼。
满目皆是环佩叮当、云鬓高耸的女子,她们或三五成群,围坐品茗,或凭栏远眺,笑语嫣然。
绫罗绸缎的光泽晃得人眼花,这里仿佛是整个莒南县,乃至大周最娇艳的花朵盛开的园圃。
“哟,这不是子语妹妹吗?可算把你盼来了。”一道清脆如黄莺的声音响起。
一名身着鹅黄罗裙的少女款款而来,她容貌秀丽,眉眼间带着一股灵动与爽朗。
她先是亲昵地挽住李子语的胳膊,一双明眸却好奇地在沈平身上打转。
“这位想必就是云梦阁掌柜的沈公子了吧?”
少女笑意盈盈,“小女子严青青,见过沈公子。我可是去过云梦阁好几回,次次都扑空,没想到还是子语妹妹面子大,一请就把你这尊大佛给请动了。”
这番话带着几分打趣,却也透着熟稔。
沈平心中了然,此女应是相府嫡女,他微微颔首,拱手回礼:“严小姐谬赞,沈平不过一介商贾,当不得‘大佛’二字。”
“沈公子太谦虚了,快请进吧。”
严青青热情地侧身引路,那份自来熟的亲近,让一旁的李子语眉头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
她不动声色地将胳膊从严青青手中抽出,默默跟在沈平身侧,心里像被塞了一团湿棉花,闷闷的。
她觉得严青青的目光在沈平身上停留得太久,笑得也太过灿烂。
沈平敏锐地察觉到身旁少女情绪的细微变化,再看这满楼的贵女,心中对李子语的身份又有了新的猜测。
能与相府嫡女如此熟络,能自由出入这等非富即贵的场合,她的背景,绝不仅仅是皇商之女那么简单。
又有几位衣饰华贵的少女围了上来,叽叽喳喳地与沈平打招呼,言语间满是对云梦阁佳酿的喜爱与赞赏。
沈平一一礼貌回应,从容不迫。
不远处的紫檀木棋桌旁,传来一声轻微的叹息。
“唉,又要输了。”一名执黑子的女子柳眉微蹙,望着棋盘上的胶着之势,满脸无奈。
围观的几名女子连忙出声安慰。
“输给望舒姐姐,不丢人。”
“就是,蓝姐姐的棋艺,连宫里的国手都赞不绝口,咱们这些人,给她提鞋都不配呢。”
议论声中,她们也注意到了被众人簇拥的沈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