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刻钟前,青海书院内。
沈平正跟在一名引路书童身后,饶有兴致地打量着四周。
不愧是大周的顶级学府,处处皆景。
古柏苍劲,如沉默的宿儒;曲径通台,通往不知名的幽静所在。
廊下,三五成群的学子或高声论道,或低头苦读,一股朝气蓬勃的求知气息扑面而来。
沈平心中一动,一个念头冒了出来。
要是把现代的双肩包带到这个世界,再印上“逢考必过”、“金榜题名”之类的字样,会不会在这些学子中大卖?
他正胡思乱想着,前方的路却被人拦住了。
抬眼望去,沈平的眉梢不由自主地挑了一下。
还真是冤家路窄。
拦路者不是别人,正是他的前未婚妻明嫣,以及她现在订婚的男人,王宇。
在他们身旁,还站着一个身穿青海书院学子服的青年,面带傲色,正用一种审视的目光上下打量着沈平。
明嫣看到沈平,表情复杂,有惊讶,还有说不清道不明的异样。
王宇则是毫不掩饰自己的敌意,嘴角挂着冷笑。
那学子服青年显然是跟王宇一伙的,他上前一步,趾高气昂地开了口,语气充满了不屑:“你就是沈平?那个被明家退婚的纨绔子?”
此话一出,周围路过的学子纷纷侧目,投来好奇的目光。
沈平懒洋洋地抬了抬眼皮,看都懒得看他一眼,仿佛眼前只是一团碍事的空气。
见自己被无视,那青年顿时恼羞成怒。
他可是王宇的表哥,欧阳海,在这青海书院也算小有名气。
今日受表弟之托,特意来给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沈平一个下马威。
“我跟你说话呢!你是什么东西,也配踏入我青海书院的地界?”
欧阳海的声音拔高了八度,指着沈平的鼻子呵斥,“这里是读书人的圣地,不是你这种不学无术的废物能来的地方!识相的,自己滚出去!”
他仗着自己是书院学子的身份,自觉高人一等,言语间满是驱逐的意味。
王宇在一旁抱臂而立,满脸的幸灾乐祸。
他就是要让沈平当众出丑,让他知道,他沈平在莒南县可以呼风唤雨,但在京城,在这青海书院,连个屁都算不上!
然而,预想中沈平或愤怒、或难堪的表情,并未出现。
沈平只是掏了掏耳朵,仿佛被噪音污染了清净,然后慢悠悠地开了口,语气平淡得像是在问今天天气如何。
“谁告诉你,我是来闯书院的?”
他迎着欧阳海错愕的目光,不紧不慢地吐出了一句让全场瞬间死寂的话。
“不好意思,我手里,有你们青海书院的直录名额。”
周遭的空气,瞬间凝固。
欧阳海脸上的傲慢僵住,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随即爆发出夸张的嗤笑。
“直录名额?凭你?沈平,你是睡糊涂了还是疯了?青海书院的直录名额,每一个都由山长与三位大儒共同签发,金贵无比!你一个莒南县的纨绔,有什么资格拿到?”
他向前逼近一步,眼神阴鸷,声音里充满了恶意。
“我倒是听说,你靠着一首剽窃来的歪诗,在莒南骗了些名声。怎么,骗人骗久了,连自己都信了?”
王宇双手抱胸,冷眼旁观。
他自然知道沈平所言非虚,那是他父亲王邱山亲口告知的。
但他此刻选择沉默,乐得看表哥替自己出这口恶气。
让沈平在读书人的圣地,被剥下那层虚伪的画皮,岂不快哉?
这里的争吵早已引来越来越多的学子驻足围观,指指点点,议论声此起彼伏。
明嫣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纤手紧紧攥着衣袖。
她望着那个平静得不像话的沈平,心中翻江倒海。
曾几何时,这个男人在她面前只会唯唯诺诺,丑态百出。
如今,他却能在这青海书院,面对学子的诘难而面不改色。
这巨大的反差,让她生出一股莫名的不甘与烦躁。
她忍不住上前一步,低声劝阻。
“表哥,别说了,我们走吧。”
欧阳海哪里肯听。
他今日就是要为表弟王宇把场子找回来,当着明嫣的面,将沈平踩进泥里!
他环顾四周,见看热闹的人越来越多,更是得意,清了清嗓子,竟当众吟哦起来。
“莒南草包沈大郎,偷诗窃词脸皮光。文不成来武不就,癞蛤蟆也想登庙堂!”
一首粗鄙不堪的打油诗,充满了赤裸裸的污蔑与人身攻击。
周围的学子顿时一片哗然,有人窃笑,有人皱眉,但更多的是看好戏的神情。
“住口!”
一声清喝从不远处传来。
燕清秋正快步赶来,本想给沈平一个惊喜,却恰好听见这污言秽语,俊朗的面容上顿时覆满寒霜。
他身为文坛四才子之一,最是看不得这等泼皮无赖般的行径。
然而,不等他上前,沈平却动了。
他轻轻抬手,制止了燕清秋的脚步,脸上甚至还带着玩味的笑意。
他迎着欧阳海挑衅的目光,慢条斯理地掸了掸衣袖上并不存在的灰尘。
“欧阳兄好文采,既然赠我一首,那在下若不回敬一首,岂非显得太过小气?”
此话一出,围观的学子们顿时来了精神。
“他要作诗反击?”
“有好戏看了!不知这传闻中的‘鹊桥仙’之主,究竟是真才实学,还是浪得虚名。”
沈平的指尖在袖中轻轻摩挲着那枚冰冷的“无常使”令牌。
动用朝廷鹰犬的权力,将眼前这个跳梁小丑拿下,不过是一句话的事。
但……那样未免太无趣了。
对付读书人,自然要用读书人的方式。
杀人,何须用刀?诛心,才最是痛快。
他抬起眼,目光清澈如洗,直视着欧阳海那张因得意而扭曲的脸,唇角微勾,朗声念道。
“百炼千锤一线穿,锋芒毕露却无边。”
“可怜身具玲珑眼,偏识衣衫不识人。”
诗句出口的瞬间,全场死寂。
燕清秋的脚步顿在原地,眼中爆发出惊人的亮色,口中喃喃自语:“好一个‘偏识衣衫不识人’!妙!绝妙!”
远处台阶之上,刚刚赶到的九思与左穆安也是浑身一震。
九思抚掌大赞:“好个牙尖嘴利的小子!这诗如针,虽短,却能刺人骨髓!”
左穆安更是激动得胡须都在颤抖,满眼的欣赏几乎要溢出来:“璞玉!这便是未经雕琢的璞玉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