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清秋听得眼角直抽,感觉自己的耳朵受到了玷污。
让一群清高孤傲的大儒,在他们视为精神圣地的文会上,听这种铜臭味熏天的叫卖?
简直是天方夜谭!
“不可能!”他断然拒绝,“青海书院绝不会同意!这是对斯文的亵渎!”
沈平却神秘一笑:“事在人为。”
“燕兄,你以为我只是为了赚钱?”
他的声音陡然转冷,带着一股凛冽的寒意,“王家的一醉阁,把持京城酒水生意多年,根深蒂固。我要想站稳脚跟,就必须用最响亮的方式,在他们最引以为傲的领域,把他们的脸,按在地上狠狠地踩!”
“这次端午文会,就是我的战场!我要让全京城的达官显贵、文人骚客都知道,大周最好的酒,不是一醉阁,而是我云梦阁!”
沈平一字一顿,话语掷地有声。
“从今往后,京城的酒水行当,不是我云梦阁生,就是他一醉阁亡!”
望着沈平眼中燃烧的熊熊烈火,燕清秋沉默了。
他第一次在这个看似玩世不恭的青年身上,感受到了一股吞天食地的野心和杀气。
良久,他深吸一口气,点了点头:“好。明日,我带你去青海书院。能不能说服那帮老顽固,就看你自己的本事了。”
他随即补充道:“青海书院位于城西的落凤山下,临着一片碧波湖。书院始建于三百年前,黑瓦白墙,飞檐斗拱,院内遍植古柏,环境清幽,是读书人向往的圣地。你……可别把那里闹得太不像话。”
次日,落凤山下,碧波湖畔。
青海书院的山门古朴厚重,沐浴在清晨的微光中,透着一股肃穆的书卷气。
书院深处,一间名为“静轩”的雅室内,檀香袅袅,沁人心脾。
棋盘之上,黑白二子绞杀正酣,已至残局。
一位须发皆白、精神矍铄的老者正捻着一枚黑子,眉头紧锁,悬于棋盘上方久久不能落下。
他便是当朝四大国手之一,以棋入道的文坛大家——九思。
他对面空无一人,显然是在独自拆解一盘困扰他许久的棋局。
“死局,死局啊……”
九思长叹一声,将黑子丢回棋盒,声音里满是憾意,“这盘棋,是望舒那丫头从哪寻来的?执黑子之人,虽处处受制,却总能在绝境中撕开一线生机,招法诡谲,天马行空。可惜……终究是回天乏术,黑子必败。”
他喃喃自语,眼中却闪烁着棋痴独有的狂热光芒:“不行,此等奇局,不能只我一人看到。”
他扬声唤来门外侍立的童子。
“去,将这盘残局原样誊抄,张贴于书院的公布栏上。”
“再添上一句:半月之内,若有学子能为黑子落下一子,盘活全局,老夫便收他为关门弟子!”
童子应声领命,小心翼翼地捧着棋谱退下。
“你啊,又在为难这帮孩子。”
一道温和的声音自门口传来。
左穆安一袭儒袍,缓步而入,目光落在棋盘上,只扫了一眼,便微微摇头,“此局黑子已然气绝,再无翻盘的可能。你此举,不过是让满院的学子为了你那虚无缥缈的承诺,绞尽脑汁,白费心力。”
“穆安兄此言差矣。”
九思摆了摆手,浑不在意,“我为难的不是学子,我寻的是摆下此局之人!能布下如此精妙陷阱,诱杀黑龙之人,棋艺之高,不在老夫之下。若能寻到他,老夫定要与他手谈三百局!若他真是个后生晚辈……嘿嘿,说什么也要绑来当我的徒弟!”
左穆安抚须一笑,在九思对面坐下,给自己斟了杯茶:“棋痴之名,果然不虚。不过,比起你这虚无缥缈的棋盘高人,老夫最近倒是发现了一块更值得雕琢的璞玉。”
“哦?”九思来了兴趣,“能入你左大儒法眼的,想必不是凡俗之辈。”
“何止不是凡俗!”
左穆安提起那人,眼中是毫不掩饰的欣赏与赞叹,“此子的才华,堪称惊世骇俗!‘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此等绝句,便是放眼大周三百年诗坛,亦是凤毛麟角!老夫已决意,无论如何也要将他收入门下,亲自教导!”
他话锋一转,带上了几分揶揄:“说来可笑,那林墨时当初还嫌弃此子商贾出身,不愿收录。如今怕是肠子都悔青了吧?”
两人相视一眼,皆是朗声大笑,笑声中满是文人间的快意。
正在此时,门外童子匆匆来报:“先生,九思先生,燕清秋燕公子在山门外求见。”
左穆安脸上的笑意一顿,眼中精光一闪而过。
燕清秋来了?
他立刻正襟危坐,沉声吩咐:“快请!”
待童子退下,他脸上的喜色再也掩饰不住,对九思压低了声音,像个炫耀宝贝的孩子:“我猜,他一定是为那沈平之事而来!定是带来了好消息!”
九思斜睨了他一眼,那眼神仿佛能看穿人心,他嘿嘿一笑,毫不留情地戳破了老友的心思:“我看,不只是为了收徒吧?我可听说了,你动了将爱女许配给那小子的念头。怎么,想学那林墨时,也来个悔之晚矣?”
左穆安老脸一红,干咳两声,正要辩解。
九思却不给他机会,继续笑道:“你可想清楚了。据我所知,那位富可敌国的李家姑娘,对那沈平可是青睐有加。你让你家闺女去与皇商之女争婿,这怕是有些难啊。”
一番话说得左穆安面色涨红,尴尬不已。
恰在此时,燕清秋一袭白衣,摇着折扇,翩翩而入。
“晚辈燕清秋,见过左先生,见过九思先生。”他躬身行礼,姿态潇洒。
“清秋不必多礼。”左穆安迫不及待地站起身,眼神灼灼地盯着他,“你此来,可是为了……”
燕清秋微微一笑,心领神会:“不负先生所托,沈平已在山门外候着了。”
“好!好啊!”
左穆安闻言大喜过望,一拍大腿,竟有些失了往日的沉稳,“快!快命人将他请……”
话音未落,屋外却陡然传来一阵喧哗之声,隐约夹杂着争吵与呵斥。
一名书童慌慌张张地跑了进来,上气不接下气:“先生,不好了!那个叫沈平的公子……在书院里跟人起了口角!”
左穆安脸上的喜色瞬间凝固。
他眉头紧锁,一股属于大儒的威严油然而生:“胡闹!何人如此大胆,敢在我青海书院放肆!”
他一甩袖袍,大步向外走去:“老夫倒要亲自去看看,究竟是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