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云州停下脚步,看向眼前这位妆容鲜明、笑容灿烂的女同志,礼貌而疏离地点点头:“这位同志,你过奖了,业余爱好而已,谈不上专业。”
“您太谦虚了,”苏海棠巧笑倩兮,试图拉近关系,“我们团里最近正好想排一个带朗诵的新节目,一直找不到合适的人选。我觉得您的条件特别合适,不知道能不能合作一下?”
顾云州的眉头几不可查地蹙了一下,“抱歉,这位同志,我并非文艺工作者,恐怕无法参与贵团的节目。谢谢你的好意。”
说完,他微微颔首,绕过她,径直离开了。
苏海棠看着他离去的背影,脸上的笑容微微僵住。
她还是第一次遇到如此干脆利落的拒绝。
这种拒绝,非但没有让她退却,反而撩拨起了她的好胜心。
“顾云州,我记住你了!”
……
夜深人静,陆昭昭家的书房却还亮着灯。
陆昭昭带回了厚厚一沓国外关于抗干扰和动态组网的最新研究资料,其中不少是德文和俄文文献。
顾云州接过资料,将一杯温热的蜂蜜水放到她手边,然后坐在陆昭昭身边,专注地开始翻译。
暖黄的灯光勾勒出他清俊的侧脸轮廓,柔和了平日里的些许清冷。
陆昭昭累了,起身,靠在顾云州肩头,指尖划过那些艰涩的专业术语和复杂的理论推导,眉头紧锁。
有时遇到难以理解的概念,顾云州便会停下笔,用低沉温和的嗓音,为她解释术语背后的逻辑和可能蕴含的思路,常常能给她带来意想不到的启发。
他温热的气息拂过她的耳畔,带来一丝安心和力量。
夜越来越深,陆昭昭的眼皮开始打架,小脑袋一点一点,像只困极了的小鸡。
顾云州察觉到肩头的重量和逐渐均匀的呼吸声,侧头看去,只见陆昭昭正靠着自己睡得香甜,眼底有着淡淡的青黑。
他轻轻放下笔,动作轻柔地将陆昭昭打横抱起。
陆昭昭在他怀里蹭了蹭,寻了个更舒服的姿势。
顾云州小心翼翼地将她安置好,仔细掖好被角。
顾云州借着朦胧的月光与灯光,垂眸静静看了她许久。
睡着的她褪去了平日里的锐利与专注,眉眼柔和,显得格外乖顺。一种难以言喻的爱怜与柔软在他心尖漫开。
他忍不住伸出手指,极轻地、带着几分试探的意味,轻轻碰了碰她的脸颊。指尖传来的温软触感,让他唇角不自觉微扬。
陆昭昭在睡梦中似有所觉,含糊地轻哼了一声,睫毛颤了颤,还是没有睁开。
……
一眨眼,除夕就到了。
大院礼堂内部布置得既喜庆又庄重。
主席台后方悬挂着巨大的红色幕布,上面贴着金色的“欢度春节”字样和五角星图案。
台口两侧摆放着苍翠的松枝和盛放的冬青盆景。
舞台灯将礼堂照得亮如白昼。
晚会节目按部就班地进行着,热闹又充满了激情。
终于,报幕员甜润的声音报出了下一个节目:“接下来,请欣赏诗朗诵《致无名者》,表演者:顾云州同志。”
台下惯例响起掌声。
陆昭昭坐在台下靠前的位置,原本正在脑海里推演一个算法细节,听到报幕,立刻收敛心神,目光投向舞台。
她看着顾云州一步步走向灯光中心,心里竟微微有些紧张,像是自己第一次做项目汇报。
许多人对顾云州并不熟悉,只是知道他是陆工的爱人,成分还不太好。
追光灯下,顾云州一身熨帖的深色中山装,身姿挺拔如松,面容清俊,眼神平静地望向远方,仿佛台下的喧嚣与他无关。
顾云州开口,低沉而富有磁性的嗓音透过麦克风,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
他选择的诗歌意境深远,赞颂那些在看不见的地方默默耕耘、无声奉献的人。
陆昭昭的心弦被轻轻拨动。
礼堂渐渐安静下来。
战士们能感受到那份庄重和真诚;科研人员们更能心领神会,仿佛听到了对自己和身边无数同事的礼赞。
当最后一个音节落下,顾云州微微鞠躬致意。
短暂的寂静后,台下爆发出远比之前热烈和持久的掌声。
许多人脸上带着惊讶和赞赏的表情,低声交谈着:“没想到顾……同志这么有才!”
“这朗诵,真有味道!”
“听着心里怪热乎的…”
“以前真是看走了眼,人还挺不错的。”
这一刻,许多人第一次抛开那些标签和传言,看到了一个才华内蕴的顾云州。
王秀兰也不嗑瓜子了,碰了碰旁边的家属:“唉,真是没想到……顾同志是这么有内秀的一个人儿,模样好,学问深,说话办事也体面……可惜了,真是可惜了……”
那个家属以为她说的是顾云州的出身,深以为然,“可惜了。”
陆昭昭跟着用力地鼓掌,她看着台上那个身影,充满了毫不掩饰的骄傲。
报幕员笑吟吟的上台,“接下来,请欣赏军体拳,表演者:周卫东。”
报幕员话音未落,甚至还没完全退到侧幕,周卫东就已经一个箭步从另一边窜上了台。
他动作迅猛,带着一阵风,差点撞到报幕员,惹得台下发出一阵善意的哄笑。
观众席第一排的领导位置上,老首长笑的最大声,“这个傻小子。”
紧挨着老首长坐着的,正是周卫东的父亲。
他眉头微蹙,嘴角下撇,脸上明晃晃地挂着一副“嫌弃”的表情。
自己儿子那点小心思,他这当爹的看得清清楚楚。说实话,他也觉得那姑娘不错,乐见其成。
可惜啊,落花有意,流水无情,人家姑娘压根没瞧上自家这个愣头青,转头就和别人结了连理。
按常理,碰了这么个大钉子,总该知难而退了吧?可偏不!他这儿子就像头倔驴,认准了一条道,哪怕眼前是南墙,也非要梗着脖子撞上去不可。
周父在心底无奈地叹了口气。罢了,自己选的路,就算脚底磨出了血泡,也别怨天尤人。
周卫东只穿着一件紧身的军用绿色背心,露出宽阔的肩膀和结实的肌肉。
他抢过立式麦克风,声音洪亮得几乎不需要扩音设备,“同志们!下面我给大伙儿打一套军体拳,助助兴!都看好了啊!”